青空(已出版)免费阅读第二章 旧事4
严墨吃过饭便独自出了门,他从没有在出去之前不和青子打招呼,这是第一次。
青子看着他不发一言地关门离去,门关上的那一刻,响声像是震荡在心上。
严墨一个人来到一家小清吧,他向吧少要了一杯酒,静静坐在吧台。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像个生闷气的孩子一样就出来了,青子的事情,一直理所当然地当成是自己的事情。然而,青子已经21岁了,自己真还有资格为她处理一切吗?
段丞也好,甚至是忽然莫名其妙送青子花的向盛锡也好,自己能说什么?
“怎么?喝闷酒吗?”
严墨回过头,是宋嘉嘉。“下班了和几个同事过来坐坐,一进门就看到你了。”宋嘉嘉拉出严墨身边的椅子坐下,“心情不好?”
严墨示意吧少给宋嘉嘉也倒了一杯酒,“没,就出来透口气。”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你每次心情不好,那眉头就皱得跟个老头一样。”
严墨笑笑,宋嘉嘉也没有继续问他,只是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最爱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宋嘉嘉在喝完一杯酒之后这么对严墨说。
“你在说我?”
“说你,说我,说每个人,反正都差不多。”
“大概吧。”几杯酒下肚,严墨隐隐有点头晕,在酒吧流淌的不知名外国歌手深情吟唱里,他眼前晃动着青子的脸。
“怎么我觉得自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没真正开心过。”宋嘉嘉说。
“我们认识多久了?大一?大二?”
“大一下学期,你的剧本被话剧社选上,我是社长。”宋嘉嘉闲闲地说,“你那天穿件蓝色POLO衫,喝可乐的时候还洒了一块在胸口。”
“记得这么清楚。”
“我记性好。”宋嘉嘉补了句,“记性好,不见得是好事。”
记忆对于人来说各具意义,好的,坏的,无法更改,往往最伤人心的也是最被铭记的。
严墨记得那个暴风骤雨的夜晚,他坐在客厅里,从家里的窗户看下去,母亲站在楼下,拖着一只小小行李箱,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母亲。
然后,他去了青子家,看到在躲在衣柜里哭的青子。
如果要说残忍的真相,就像社会新闻经常报的:丧偶女人离家弃子,远赴海外嫁作富人妇。
宋嘉嘉的声音把严墨自记忆最底层唤出来,“你和青子,打算怎么办?”
“什么意思?”
“你们两个,总不能永远这样吧。”
“永远,永远是多久?这个世界上除了青子,我再没有拥有其他的。”严墨心头一阵苦涩,一直以为理所当然就会和青子这样过下去,就两个人,相依为命地过下去。
“为什么不说出来呢,你何必让自己过得那么别扭。”宋嘉嘉说。
宋嘉嘉仰起头将第二杯酒喝完,“有的事情不说出来是没人会知道的,你以为一个人可以猜到另一个人怎么想?我看不是。”说完,她站起身朝旁边同事那一桌走去。
严墨思索着宋嘉嘉说的话。7年并不短,他和青子的这7年和别人的不一样。但严墨总觉得说出口的就会离开就会失去,他不是没有过这种创伤。
有的平衡,一旦说出口就会被打破。这点,严墨比谁都了解。
那天晚上,母亲平静地说:“我要嫁人了,但是他不会允许我带个儿子一起去。小墨,我会每年都打给你足够的钱,有机会的话,我也会回来看你。”
严墨忽然觉得不认识眼前这个神色镇定的女人。她是自己的母亲,却可以轻描淡写的丢下自己。
“妈妈,不要走。”严墨发出了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请求,但是结果没有改变。母亲还是走了,她确实每年在自己的生日汇来一笔不小的钱,但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16岁的严墨和14岁的青子,就靠着这笔钱一直活到现在。但这件事,严墨并没有告诉青子,青子也没有问过严墨他们的一切花销从哪里来。或许是经历得太多便也失去了好奇心,生存才是眼前能看到的事。
而这件事是严墨的耻辱,严墨的痛楚,严墨的负累,严墨的伤口。
但当初段丞的出现也没有让严墨有现在这样惶恐的感觉。如果现在不说出口,是不是会更容易失去青子?
严墨决定回家。
青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头发披散着,茶几上放着几罐啤酒,地上有东倒西歪的啤酒罐子。严墨走过去将空罐子一个个拾起来,四周很安静,只有啤酒罐在垃圾袋里发出的空荡碰撞声。
青子忽然从身后抱住了严墨,严墨怔住了,手里的动作停下来。他转过身,青子的脑袋靠在他胸前,双手紧紧环绕着严墨。
“青子……”
“别跟我生气好不好,我知道我总是做错事,可是我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严墨,我真的不会像以前那样只知道给你添麻烦,真的不会了。你别怪我啊,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我怎么会跟你生气。”严墨抚摸着青子的长头发,以前很多时候,受了委屈的青子也这样窝在自己胸口要着安慰。在外人面前,青子会让人觉得强悍直接,但回到家,青子就只是自己的那个小女孩,只有自己看得到这样的青子。爱一个人,往往是先爱上对方的脆弱。
“只要你不怪我就好,别的都没关系,都没关系。”青子像只小狗一样把脑袋往严墨胸口钻了钻。严墨忽然想起宋嘉嘉说的话,现在,这个时候,是不是可以告诉青子对自己来说,她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一切也都没关系。
“我……”严墨的话梗在喉头,心脏在一瞬间缩成了一小块带棱角的石头似的,刺得胸口里的角落开始疼痛。严墨把一只手抽出来按着胸口,呼吸如同海潮汹涌翻腾,耳边好像还听得见心脏激烈跳动的“砰砰”声。
青子仰起头,脸上还有泪水,“怎么?”
严墨费力地笑笑,退了一步坐在沙发上,青子蜷着腿靠着他,继续把脑袋埋在他胸口。
严墨知道他和青子走的路和大多数人不一样,他们和别的人活得“不一样”,任何一种“不一样”都是需要代价的。好像天晴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而阴霾的时候却让人看不到头。
即使如此,也是他和她一起走过的。就这么两个人,扶着手,小心翼翼迈过一次又一次的险滩,被往事的潮水打湿了衣裳。
要说出一份藏匿已久的爱原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严墨合上了眼睛,感觉得到青子的温度隔着衣服也传递得过来。
时间是静止的,世界也是无声的,只有他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