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妖萌主免费阅读8.残毒
赤蝎的一对铁钳向皇甫和何澹澹袭来。皇甫并未格挡,只是搂了何澹澹肩膀,轻身向后退去。五色毒焰在铁钳中翻滚升腾,却始终未射出去。赤蝎一直看着何澹澹的脸,仿佛看到了日思夜想的荷花……
他痴痴望着,似乎回到了莽山那些春日的早晨:暖风温柔,如她的呼吸,山花烂漫,如她的笑容。他枕着她的腿躺在草地上,春光如酒,未饮先醉;天地已远,惟此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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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整整一夜何澹澹都未睡稳。她不停得做梦,梦到澈澈师兄浑身是血,倒在地精的尸体上,地精双目圆睁得瞪着他,比活着时还要凶戾;梦到七夕雨夜,花灯在自己脚边燃着,有只手拉开了自己,她回头看去,那个人却并不是皇甫;梦到她在洞天壶中,和羊脂一起教小妖们练功;梦到师兄没有死,他们也从未离开过寄情岛,她在房里躲懒贪睡误了练功,师兄在外砸门,砰砰砰砰……
慢着,好像真的有人砸门。何澹澹刚爬起来,只听门外喊道:“少奶奶,不好了!八爷他……”
“八爷怎么了?”何澹澹冲到门口,这才想起昨夜的事:赤蝎妖气溃散而死,何澹澹提议把赤蝎尸体送回莽山安葬,也算全了他和荷花团聚的心愿。如此一来,皇甫去莽山一遭,再回来时天也大亮,洞房花烛也便算是平安混过去了。
何澹澹千算万算,却算不到皇甫这般高的剑术修为,竟在回来的路上出了事!
“呜呜呜……隆叔一早开了宅门,便见八爷浑身血淋淋得倒了进来!隆叔吓坏了,忙喊人来抬八爷,刚抬到照壁后面,那几个抬人的小厮也都口鼻冒着黑血,倒地死了!呜呜呜……”丫鬟哭着说道。
黑血……何澹澹急的直跺脚,定是昨晚赤蝎受了皇甫一剑,毒血溅到皇甫身上,害他中了毒!而那些抬他的家丁,也是因为碰到他身上的毒血中毒!
何澹澹忙问:“八爷现在人在哪里?”
“还在照壁墙后面,无人敢去动他。”小丫鬟吓得六神无主,院内仆人们也都是战战兢兢,又惊恐又猜疑得看着何澹澹。
何澹澹怒道:“这也太不像话!老爷太太知道此事吗?”
“唔,昨晚还未宴完宾客,老爷便有要事走了,许是朝中的事,奴婢们不知道……姨太太们都说八爷中了邪,有的说要回娘家躲躲,有的说要请法师来驱邪,有的说拿草绳捆了八爷的脚,把他拖出去……”
察觉到何澹澹脸色有变,小丫鬟不敢再说,随着何澹澹去了照壁后。皇甫果然还倒在那里,几个抬他的小厮尸身也倒在旁边,无人敢理。几个小厮丫鬟原还捂着口鼻远远偷看,见何澹澹过来,慌忙各自散了。
“少奶奶,您可要小心……”
“你站远些。”何澹澹吩咐小丫鬟退后,自己蹲下身来,查看皇甫伤势:皇甫脸色嘴唇皆是青紫,吉服上赤蝎的黑血已经干透,右臂上鲜血却仍湿润——他右臂上有刀伤!
“哧——”何澹澹用嘴撕了自己里衣,先给皇甫包扎了臂伤,吩咐丫鬟道:“你去把眠月楼百宜娇请来。”
“啊?这……奴婢,奴婢一个姑娘家,怎好去那种地方……”
“真是啰嗦,那你打发个男人去不就好了!”何澹澹背起皇甫,想了想又道,“告诉百宜娇,只要她肯来,多少银子我们都出。快去快去!”
新房内。百宜娇正给皇甫诊脉,何澹澹焦急得在旁转来转去,梳洗、吃饭皆顾不得。百宜娇皱着眉搭了好久的脉方说道:“八爷修为不在你之下,赤蝎毒血只沾到肌肤,不会中毒。想是……他葬完赤蝎回来的路上,又跟高手动手,那人用陌刀砍伤他的手臂,毒血渗入伤口,这才毒发。”
“那赤蝎之毒如何解?”何澹澹急问。她看百宜娇得意得挑了挑眉,方又从箱奁中摸出一块银饼扔给她。
“我师父专攻水系仙术,赤蝎之毒他不懂得解。前些日子,揽雁峰的明海道长探望我师父,想是还未离去。他或可解赤蝎毒。”百宜娇摸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倒了颗药给皇甫服下,“这药虽无法解毒,倒能暂时压制住毒性——且收你——老主顾了,折上折,一百两怎么样?”
何澹澹冷笑,一脚踢起昨夜折断的那截枪头向百宜娇咽喉刺去:“老娘没钱了,这个也记到先前那块银饼里吧!”
百宜娇哑然道:“嗯……老主顾了,送你也无不可。以后要常来哟。”
她缓缓起身,爱不释手摸着银饼,揣到袖兜里。她忽然想起什么,又从袖中摸出先前答应要给何澹澹的书信和地图放在桌上,“赤蝎毒虽不难解,他这刀伤却是极重,不及时医治,恐怕这辈子都没法子再拿剑了……”
“不会吧这么严重?每次大侠手臂受伤后果都是不能拿剑,有没有点新鲜的!”
“呃……嘻嘻。开个玩笑,只是三四个月内不能拿剑了。何姑娘闯荡江湖多年,从刀尖上滚过来的,治这点刀伤难不住姑娘吧?”
“看到你满脸假笑就想吐。”何澹澹一把扯开百宜娇,“滚吧。你没利用价值了。”
“唉……姑娘这话说得好伤人。人生在世,最怕的不是被人利用,而是没有利用价值,被世人所弃。”百宜娇莲步摇曳着向门口走去,却转过身来,正看到何澹澹帮皇甫换下脏衣,“何姑娘……咱们钱货两讫,八爷对你,好像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吧?”
何澹澹帮皇甫脱衣服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她心下清楚,若非昨夜自己的提议,皇甫不会趁夜去安葬赤蝎,也就不会与人交手,也就不会受伤,不会中毒了。
这个中复杂因果,何澹澹懒得与百宜娇解释。她抬脚朝百宜娇踹去:“你以为老娘跟你一样只认钱么?还不快滚!”
待百宜娇离去,何澹澹作法解开了洞天壶的封印。洞天壶在桌子上摇了三摇,壶塞“砰”得冲上天去,一缕白气便从壶中飘出,冉冉化成人形,目如清玉,气如谪仙,正是玉妖羊脂。
“澹澹,你总算解封了!”羊脂双手箍住何澹澹肩膀,急问,“如何?昨夜……”
“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何澹澹拨开羊脂双手,“小声些。昨夜皇甫以铸天剑正法赤蝎,他自己中了蝎毒,我打算带他去寸雨仙那儿。”
“你要帮他……”羊脂望着何澹澹,眼中满是失望和忧郁,眼底的乌青似乎也更加沉重。他显然是一夜未睡,守在封印旁等着何澹澹解封,“澹澹,你的心肠总是这般好。”
何澹澹浅浅笑道:“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最起码的。只是……寸雨坞路途遥远,我虽可御空,一路上难免顾不过来。你,能来帮我吗?”
听到何澹澹这样说,羊脂既是欢欣又是心酸:“我岂有不帮你的!你想要的,只要你说,我马上去做!澹澹,你对我,何须这样客气呢?你从不这样说话……”
“小时候,不懂事。”何澹澹托着腮,神思飘到了遥远的寄情岛,“岛上的师父们虽都是女仙,但对弟子都颇为严厉,我们从记事起,吃饭、梳头、浆洗,凡事亲力亲为,跟师兄来凡世之前,我向来自己管自己,自己照顾自己;来凡世之后,我跟着师兄,渐渐学会了照顾别人;你出现之后,又都不一样了。”
“哦?哪里不一样?”羊脂坐下来,为何澹澹倒上了茶。
“我和师兄来人间,船在广州港靠岸。第一个送的,是梳妖小玲。她平时乖乖的,一得了自由便发了疯似的在码头胡闹。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擒住她,收回洞天壶,天空乌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一道闪电照亮了眼前的路,我才发现我踩在一滩血水中。血随着急促的雨滴蹦跳起来,我也拼命向前跑……我也不知道怎么跑回客栈去的。”
何澹澹对上羊脂的眼睛,笑容中有了些不常浮现的温暖。
羊脂接着说道:“阿澈知道此事很是生气,很是心疼。我和他分头出去找你,雨那样大,夜那样黑,我只听到有个人向我跑过来,脚步又沉重又虚弱,一头撞到我怀里。我抱你回去,才看到你头发也散了,衣服也湿透了,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你从小便是这样的,太过坚强会让人心疼的。”
何澹澹只是微笑,没有接话。羊脂爱怜得望着她,继续道:“什么事都要自己照顾自己——这一点你总是太过执着。你越是这样,我便越是心疼,越想要照顾你。”
“呵呵。师兄向来严厉,我起了玩心,他也绝不陪我胡闹。你却不同……师兄责备我时,你总护着我;我背着师兄喝酒,带着小妖们胡闹,你也总替我保密;小妖们淘气不听我管,你便斥责他们。你……”
这些肉麻的话,何澹澹有些说不出来,她望着窗外道:“你对我,如兄亦如父啊。”
如兄,如父。羊脂的笑容有些僵硬,不过很快恢复了自然。他正欲再说些什么,何澹澹却起身取了笔墨,给皇甫家留了张字条:“我带八爷去治伤,很快回来。白葭露。”
“我已叫阿海去采买东西,他现在应已在院外等着我们。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