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同志》第5章 天威（下）
孙正非睡得香沉，待他醒来，已是大天亮，他怎么也没想明白，明明自己是躲藏在秘密基地里面，却怎么会在家里的被窝里醒来?难道，这里在做梦？
在家里更好，孙正非懒得去动脑筋多想，母亲没有在家，哥哥正在写寒假作业，起床洗漱，搬着小板凳坐到哥哥边上，翻阅看过无数遍的小人书…
兄弟俩人的眼神没有一个对视，也没有谁开口说话，孙斌心里有气未消，不想理弟弟；孙正非唯愿昨晚发生的一切是场梦，他害怕自己一开口说话，坏梦就变成真的了。
“嘎吱”门开了，李兰英买菜归来，打破屋内沉闷。
“妈..”兄弟俩异口同声，互视一眼。
“嗯。”李兰英应了一声，自顾到后厨弄早餐。
过完早，“明明，你跟我到肖叔叔家里去一趟。”语气柔和，听不出一丝火星，李兰英心有余悸，还在反省思过。
肖叔叔家，应该就是肖波家吧，“噗嗤”，幻想如肥皂泡泡般破灭。孙正非应了一声，这时，他心里倒是坦然，犯了错误就应该道歉，应该挨打。
母亲的手很暖和，孙正非被紧紧牵着，一路到肖家，开门的是肖波，一见到孙正非，意外更高兴，他拉着他的手，“你昨天晚上跑到哪里去了！？没事的呀。”
面对关心与宽容，孙正非尴尬得直挠头，不知所云。平时，大家一起玩耍，他心里没有太多的亲疏之分，现在，他觉得肖波是他最好的朋友，若不是母亲在身边，自己保准会告诉他。
肖波的父母是知识分子，家里显得朴素典雅，有股子书卷气。“波波，你家大人呢？”见这孩子没有怪罪的心思，料想他家大人也是宽宏大量之人。
“阿姨，我爸爸妈妈都上班去了，您进来坐。”发现肖波的举止大方得体，孙正非有些羡慕。
“波波啊，昨天晚上，明明不懂事…”
心思细腻的肖波有心为好朋友开脱，连忙说：“阿姨，没事，没事的，孙正非又不是故意。”父亲曾夸奖孙正非的名字起得好，有哲理，肖波也就喜欢上这个名字 。
“阿姨，你看。”肖波撩起衣后里子，里子底下有点湿，隐隐看出一小团淡黄，“我用湿毛巾擦了一下，看都看不出来了。”
看这料子就知道衣服不便宜，还好还好，事情没有想像中的那么严重，李兰英松了一口气，要是…她不禁瞪了小儿一眼，你怎么就这么调皮呢？看看人家肖波，多么文静多么懂事。
那个年代，大人为儿女购衣，喜欢买大一号的，经穿。也幸亏肖波当时伸直了背，塞进衣领的小炮儿顺着衣间空隙自由落体，脱离笼罩时炸响了。
“那好，改天再让孙正非的爸爸来登门陪礼道歉，我们就先回去了。”
“阿姨！不用，真的不用！我爸爸妈妈都不晓得这回事。”肖波急了，一来他害怕父亲晓得之后，又会批评他胆小懦弱；二来担心父母会不允许他再与孙正非在一起玩。
其实，若是孙正非的父母连这点做人的礼性都不懂，那肖波的父母真的就要好好惦量惦量孙家人了。
“好好好…”见孩子急得快要出眼泪了，李兰英赶紧答应，“波波，那我们回去了。”
都是做父母的，李兰英猜出这孩子的部分心思，她琢磨着让林芝到单位上找肖波的爸爸道个歉，这一次全部是自己孩子的错，请他爸爸不要责怪波波就是。
“阿姨..阿姨！能不能让孙正非在我家里玩一会儿，再回去？”
李兰英看了儿子一眼，细声细气地说：“改天吧，改天再让孙正非陪你玩，好吗？”
孙正非想玩又不敢玩，若是肖波的父母回家了，他不晓得怎么去面对他们。
“好吧。”
归途，李兰英懒得再牵手，她无故横了儿子一眼，崩出一句：“要是你有肖波一半懂事，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顿时，孙正非的心里就蒙上一层阴影，我真的有那么差吗？回忆刚才肖波的大方得体，他发觉自己真是土里土气，孙正非闷闷不乐地跟在母亲身后，回家接受家法。
一到家里，李兰英眼一横，吼一句“莫出去乱跑！”，即到后厨忙乎，她了解丈夫的脾气，这件事已经不是她能做主的了。
“哦。”
孙正非忘了家法，心里的阴影却挥之不去，哥哥还在认真写着作业，他坐回原处，翻着小人书，想着心事，中午的饭菜索然无味。
……
一大早，孙林芝驶车同行政科的同事到四十公里开外的县城装大米，山路崎岖，一来一回，一装一卸，收车之际已到晚餐之时。
到家，疲惫的孙林芝无视那张讨好的小脸，一把将他如老鹰抓小鸡般提起，直奔后门，子不教父之过，看来这回孙林芝要行使做为父亲的权利。
屋后，自家搭了个简易棚子，上面盖有油毛毡，放些杂物，到了夏天，也可以当做厨房用。
孙正非如待宰的羔羊，愣愣的看着地面划过，头有点晕，眨眼之间，他被捆着双手吊在横梁上，如果面前还有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盆的话，那他就像是电影里将要被坏特务严刑拷打的地下党员了。
孙林芝顺手抓起杂物箱上的一股麻绳，“啪”的一声，几根拇指粗的麻绳抽到孩子背上，“哎哟”孙正非忍不住叫了一声，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估计是皮肤被寒冷冻得有些麻木，他感觉到一条条火辣，却不是很痛。
“知道老子为什么要打你？”
“知道。”父亲不是坏特务，面对质问，犯了错误的孙正非鼓着气，回答得很干脆。
“呃..”孙林芝生平第一次教训儿子，经验不足台词欠缺，“做错了什么？”
话音刚落，反手又是一鞭，细皮嫩肉之上，十二条血痕纵横交错，怵目惊心。
孙正非闷哼一声，挺过一鞭，血痕交叉点的疼钻心，平日里，母亲关起门在屋里打他，他可是鬼哭狼嚎东窜西跳，今天不一样，在屋外，有什么大的声响，隔壁邻居能听得到，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我做错了…我不该把鞭炮放到肖波衣服里面，我不该跑，害得爸爸妈妈到处找…我不该调皮，让爸爸妈妈操心…”
孙正非可不傻，把自己能想到的错误全都说出来，假若是问一句打一鞭，多招供几个错误少挨几鞭打，这点帐，他还是算得清楚。当然，错误可以认，但意志要坚强，不求饶。
一想到白天里同事们的虚意假问，瞧着儿子那熊样，孙林芝气不打一处出，又照着儿子的屁股狠狠一鞭。
“还调不调烁皮，还跑不跑！啊！”孙林芝双手插腰，气势凶凶。
“不调皮了..不跑了。”实在太疼，孙正非再也杠不住了，哭喊着“妈妈，妈妈！”嗓音嘶哑揪心。
担心丈夫手重打坏孩子，李兰英一直呆在门后偷听动静，平时，她自己打骂儿子不觉得心疼，而现在，她不禁抱怨丈夫心狠手辣。
“好了好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改正了就是好孩子。”李兰英赶快打开门，若无其事般走出来，“儿子，下次可不能再犯了，要不然，连妈妈也不保了你。”
“嗯。”
“一想到这些事，老子就来气！”光滑的两条腿儿晃荡得烦心，孙林芝不顾妻子拦着，照那双腿儿抽上一鞭。
“啊..哟..”
“好了好了！”李兰英慌忙抱住丈夫臂膀，提高音量吼道，又推着他进屋，“快去吃饱，饭菜都凉了。”
这一鞭出了气消了火，孙林芝心里却隐隐有些悔意，他悻悻地说：
“哼！再不给他上道紧箍咒，他会无法无天。”
“好了，吃你的饭去！”母老虎俏目一瞪。
帮孩子扣上最后一粒衣扣子，李兰英怜爱的抱着他，说：“爸爸妈妈打你，都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做错了事情，就要受惩罚。”母亲的怀抱比想像中的更加温暖，孙正非长长嘘了一口胸中的浊气，懂了些事，放了心。
“好了。”温暖的手轻轻抚摸孩子的后脑瓜子，“乖，吃饭去。”
孙正非只能站着吃，坐不得，一坐下，屁股火烧火辣地疼，不过，饭菜可没少吃。
很早就睡了，不能仰天睡，疼，只能趴着，被窝里熟悉的味道，使他心神安稳。回顾自己的表现，孙正非有些懊恼，怎么就那么不经打呢，也不过四下而已；他有些黯然，若是在战争年代，自己肯定是一个经不起敌人严刑拷打的叛徒…如果是为了亲人为了朋友，自己能不能坚强不屈？这小子还没有想到这么多，就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夜里，孙林芝悄悄拿出两千瓦的电炉子接通电，待屋里升温暖和，就轻轻揭开小儿被窝，用讨来的棉签蘸着紫药水细心地涂抹伤处…李兰英望着丈夫鬼鬼祟祟的神态，又好气又好笑又心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