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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个时辰后,沈淑贤跪得太久,腿都没了知觉,被她身旁的丫鬟扶着进来。

被收拾一通,比刚才老实多了,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收拾过了,沈淑华也没在为难她:“坐吧。”

“谢娘娘。”

“说吧,找本宫什么事儿。”这刚出嫁没几天,加上之前黄氏进宫,这都来两次了。

看着雍容华贵的沈淑华,沈淑贤抿了抿嘴,在进宫之前她都想好了,可此刻却有些说不出口。

“怎么,难不成是来找本宫喝茶的?”

“我今日进宫……”

“陈夫人。”刚上好茶的安雪提醒:“回皇后娘娘的话,要自称民妇。”

“这是我姐,你一个丫头多什么嘴。”沈淑贤虽然有点惧怕这个性格转变的长姐,但对一个丫头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安雪说的没错。”沈淑华可不会放任她欺负自己的人:“有外人在时,你虽然是本宫的妹妹,但现如今也嫁做陈家妇,陈长安并无官职在身,自称民妇,是规矩。”

如换一个地方,不,换做刚进宫的时候,沈淑贤一定要呛回去。

可刚才她已经见识到了厉害,现在有点怂,决定忍一忍:“是,皇后娘娘能不能让伺候的人都下去。”

沈淑华摆摆手,让伺候的宫女都下去,不过安雪安雨却依旧伺候在身旁。

见状,沈淑贤也无可奈何,但好歹不相干的都下去了,也不至于真这么丢脸。

“今天进宫是想让你看在都是姐妹的份上,帮帮我。”

“怎么了?”

沈淑贤有些难以启齿,可现在唯一能帮她的只有沈淑华了:“我……我初夜……没落红。”

说着沈淑贤委屈的放声痛哭,不知是这段时间受的委屈太多,还是腿太疼。

亦或者是觉得进宫求自己一直看不上眼的姐姐太难堪。

亦或者是后悔。

亦或者都有。

这时候的沈淑贤已经隐约明白了些东西,或许上一世沈淑华能过的好,能成为一品诰命夫人,能得到陈长安的专宠,成为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并不是因为陈长安有多好。

而是因为她自己有本事。

而她上一世贵为皇后,却过得不如宫女,是她自己没本事。

现在婚事换了,如她所愿,但她在陈家过得一地鸡毛。

而她万般嫌弃的皇后宝座,换成沈淑华来坐,原本以为这女人会过得比自己前世还苦。

可谁能想到,刚进宫没多长时间,就把满宫嫔妃收拾得规规矩矩,老老实实。

这满宫的奢华,像极了她想象中皇后该有的威严。

可明白了又如何?

明白了也改变不了婚姻已经换了的事实。

沈淑华就一直坐在上首看着她哭。

有些无奈,自家这个二妹妹,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个手高眼低的蠢货。

重来一世,原本以为会学聪明点,现在看来,自己是高估了。

直到一盏茶见底,沈淑贤还在哭,她终是不耐烦,低声呵斥:“行了,要哭到什么时候。”

“姐。”沈淑贤切切诺诺的开口:“你帮帮我吧,呜呜呜~”

此时她也不顾形象,从椅子上下来,由于腿还没恢复,一下子跌倒,简心赶紧过去扶,被她甩开。

跌跌撞撞的爬到沈淑华跟前,抱着她的腿:“姐,只有你能帮我了。”

她这样子,让习惯了她嚣张跋扈的沈淑华极为难受,使了个眼色,安雪安雨连忙过来把人拖开。

“你倒是说什么事儿,你不说我怎么帮你?你刚才说你没落红,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沈淑贤自己也纳闷。

上一世,她都没有铺白绫,就在御书房内,就被喝的醉醺醺的皇上糟蹋了。

当时动作太粗暴,她疼的撕心裂肺,压根没在乎落红这回事儿。

前几天姚嬷嬷过去为她验身,她自然是信心十足的,因为真没做过出格的事儿。

自然是不惧的。

可没想到前天晚上一圆房,居然没有落红。

“姐,我真没做过出格的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落红,可能是那天姚嬷嬷为我验身的时候,下手重了些。”

“不可能。”沈淑华对姚嬷嬷还是十分相信的,而且无论太后还是自己都没有下过什么令。

姚嬷嬷不可能会故意下重手。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现在因为没有落红,我跟长安哥哥吵了一架。”

“就为这事,那你进宫干什么?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还能如何。”

“不是,他现在要纳妾。”

“纳妾?”这点倒是出乎沈淑华的预料。

陈长安据她所知是一个十分能隐忍的人。

加上学识文采确实不俗,规矩礼仪自然也很注重。

就是个伪君子。

平时惯会装模作样。

这刚成亲没几天,怎么可能要纳妾?无论对新婚妻子喜不喜欢,到底是要给太师府颜面的。

“可不是,人选都已经选好了,就是祖母给的两个丫头,一次性纳两个。”沈淑贤说着又委屈的掉眼泪。

她才嫁过去,哪怕她有身孕的时候提出来她都好受点,现在刚成亲,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你做了什么?”沈淑华觉得以她对陈长安的了解,必定是自家二妹妹做了什么事,让他有了要纳妾的底气。

要不然,光是自己父亲那一关他就过不了。

“我……”沈淑贤闻言眼神有些闪动。

“说。”沈淑华脸一沉。

“我就是甩了他几个耳刮子,咬了他几口,就是说他不是男人,说他太短,所以才没有让我出现落红。”

“结果,他就说要纳妾,证明他到底能不能让女人落红。”

此话一出,沈淑华只觉得天旋地转。

上一世作为夫妻,沈淑华对于陈长安自然是研究的明明白白。

这个男人极度自卑。

自卑在方方面面。

一是身份,跟世家大族的公子哥们相比,陈长安就是个农家孩子。

能读书,都是因为得一个老秀才看中,那老秀才名声不好,晚年无儿无女,但也想混口饭吃。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自然是他的学识,而陈长安也想飞黄腾达,所以就把老秀才接回家中,给口吃的。

每天除了干农活之外,还要跟着学习,直接省了去私塾的一大笔钱。

不过能在那种环境下,最终夺得探花郎,也足以见他够刻苦。

可无论才情如何,骨子里的自卑依旧没变。

他怕那些公子哥瞧不起,怕世家千金瞧不起他的身份,跟妻子的嫁妆相比,陈家穷的叮当响……

所以一边想让妻子用嫁妆为他铺路,一边又觉得用了妻子的钱,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

就想让妻子主动,求着他花自己的嫁妆。

总之方方面面都很自卑,更不要说男人本就在乎那事,被自家二妹妹这么一嘲讽,又甩了巴掌。

没动手打她,都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

见她半晌没说话,沈淑贤自知理亏:“我知道没处理好,可他也不能这样啊,不就是没落红吗,多大点事儿。”

“再说了,明明姚嬷嬷都帮我验过身了,他还得铺个白绫,摆明了就是不相信我。”

“觉得姚嬷嬷是宫里派去的,指不定得了什么吩咐。”

“还以为是什么君子,没想到就是个下作的小人。”

“姐,你是不知道,姓陈的看着俊朗,实际上几口气儿的功夫就不行了,软趴趴的,就没见过这么不中用的,连个太监都不如……”

“行了。”沈淑华实在听不下去:“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我要和离。”沈淑贤一点都不想委屈自己:“他们家吃穿用度都极差,我本想着,自己也不差钱,从嫁妆里拿出来弄些好吃的。”

“我花自己的银子请他吃饭,他居然还嫌我铺张浪费。”

“扯什么圣人曰,把我一通教训。”

“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

“我当然不乐意呀,说他就是个吃软饭的。”

“他一骂我,我就说我从生到死要用的金钱物价,包括棺椁那都是在嫁妆里的,不动他陈家一丝一毫。”

“没必要受他这鸟气。”

“结果你猜他说什么,他说我喝他家水了。”

“我呸!”

“当初咱们家派人过去打井,他连个地方都没,那是我想喝他家水吗?他家但凡有个院子,我自己的井早就打好了。”

沈淑贤越说越气。

之前被罚跪的委屈,跟在陈家受的委屈一比,那都不算什么。

等她说的口干舌燥,低头喝茶,沈淑华才悠悠道:“离不了。”

“为什么?”沈淑贤一听就不乐意了。

就是为了和离她才进宫求人的,要是被休,她费得着受这委屈?

“父亲不会允许的。”

“为什么?”

“父亲年事已高,虽然桃李满天下,但当初的那些门生在官场沉浸已久,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立场、派系,未必会站在他这边。”

“而他本身作为太师,手中又并无实权,他急需有个听话的人,来帮他巩固在朝廷的地位。”

“而那个人就是陈长安,你就是个送过去拉拢陈长安的工具。”

“不可能。”沈淑贤满眼不可置信:“父亲那么疼爱我,怎会……”

沈淑华提醒:“他爱的只有他自己。”

“我不信。”

沈淑华不介意戳碎她的梦:“想必你进宫求我之前,应该已经回过太师府了吧,让我猜猜,要么父亲不在家,要么没空见你。”

“你怎么知道?”沈淑贤确实回过家,在家里得不到帮助,这才拉下脸进宫。

要不然她打死都不想进来求面前这个女人。

“很显然,父亲知道你在陈家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你有了和离的想法,所以他根本不会见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淑贤也做不到再自欺欺人:“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继续凑合过,陈长安不会休你,也不敢,你也和离不掉。”

“一点机会都没有吗?”沈淑贤只要一想到回到陈家就难受得紧。

“没有。”沈淑华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跟她分析:“这一届参加科考的学子,大多是世家培养出来的,还有的跟朝中大臣沾亲带故。”

“是早就站好队的,这种人哪怕投靠,父亲也不会放心重用。”

“他需要一个无依无靠,身家清白干净,但又学识非常了得的人为他所用。”

“而这个人,只有陈长安。”

“那么多学子……”

沈淑华笑的意味深长:“寒门学子多了去了,但学识了得,能得皇上太后赏识的寒门学子,有几人?”

沈淑贤:“陈长安……他真那么厉害?”

“你不是知道吗?要不然为什么把那件衣裳给抢走了?”

“我……”沈淑贤罕见的低下头。

当初她们姐妹跟着母亲一起到刑部侍郎夫人举办的宴会,说是赏花,实际上就是为适婚儿女挑选合适的人。

刑部侍郎那一天也宴请了不少的好友和学子。

她故意给沈淑华难堪,往她衣裙上泼了茶水,又故意指错路,让她去换衣裳。

而她指的就是距离男宾那边最近的客房,本想让沈淑华丢个脸。

结果被陈长安撞见了。

陈长安身份太低,在刑部侍郎的家中感受到了排挤,心情郁闷,找个安静的地方歇会儿。

哪想到就遇到了刚去换衣裳的沈淑华。

这事前世的沈淑贤就知道,只是当时她没在意。

一个穷酸学子而已。

直到后来,他们俩成亲,陈长安一路高升,贵为丞相,还为妻子沈淑华请封了一品诰命。

不仅如此,还一生钟情,不纳妾,不要通房。

羡煞旁人。

那个时候她就后悔了。

可后悔又如何,只能听他们的各种恩爱传说。

后来她得到了一幅画,画上的女人就是沈淑华,而身上的衣裳,就是那天被她泼湿了茶,穿着去换的那件衣裳。

能在多年后,还让贵为丞相的陈长安画出来,可想而知,初次见面必然就是心动了。

她想着,当时夜晚,陈长安未必看清了脸,搞不好只看到那一身衣裳。

而她跟沈淑华长的也有几分相似,身段也差不多,若拿了那身衣裳,那她不就变成长安哥哥的白月光了吗?

婚后生活一定琴瑟和鸣,幸福美满。

事实也如她所愿。

搞清楚自己重生了,她迫不及待的去抢衣裳,穿好,又央求的母亲放她出府。

之后又去了陈长安经常跟学子们一起相约的茶楼,当时陈长安眼睛都直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成功的取代了沈淑华。

陈长安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天晚上与他相见的是沈淑华。

而沈淑华也永远不会知道,她错失了一桩美满的婚姻,错失了一品诰命夫人。

确定了长安哥哥的心意,她回家便央求母亲为她调换婚事。

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她嫁入陈家。

直到,她今天进宫。

她才逐渐明白,一品诰命夫人,丈夫的钟爱,并不是抢一桩婚姻,抢一件衣裳就可以换的。

虽然不承认她不如沈淑华,可事实已经很明显了。

这个女人平时不争不抢,但无论在陈家,还是进了宫,都能过得很好。

反观她自己……白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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