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念枝大脑轰然炸开,莫名的心虚感浮上心头。
她慌忙站起身,强装镇定道:“二弟醒了?太好了,你已经昏迷十多天了!”
听到温念枝的声音,赵阶的反应迟钝一瞬:
“温念枝?”
久未进水,他声音有些干涩,说话的语气不定,似在确认着什么。
温念枝轻轻嗯一声,有些意外。
这个小叔子对她很是敬重,以往皆称她为嫂嫂,这次怎么直呼名讳起来?
她感觉不太习惯。
再度听到温念枝的声音,赵阶表情变得幽深,灰色的瞳眸好似起了一层雾。
雾里是无人窥见的复杂。
良久,他唇边挂起一丝讥讽。
赵阶确信,他又回到自己二十岁的时候。
戕害恩师,屠戮氏族,鸩杀皇亲,血洗宫城后,他竟又回到青春年少时。
从奸臣佞贼,狼子野心的赵相,变回那个初露锋芒的探花郎。
真是讽刺。
窗边的光影将他半张脸隐在暗处,遮住了他的神色。
温念枝小心瞧一眼赵阶,此刻赵阶给她的感觉非常陌生,有种叫人胆寒的气质。
于是她岔开话题:“二弟可要下床喝点水?”
赵阶颔首。
温念枝便上前两步准备搀扶他下床,可赵阶无视了她,自己扶着床沿站起来。
他似乎对温念枝有些嫌弃。
但昏迷大半个月,这具身体难以避免乏力虚弱。
没走两步险些栽倒。
温念枝赶忙上前撑着他的右臂。
温热的触感从手臂传来,赵阶身形微顿。
不过此时的温念枝身上尚未有那股令人作呕的脂粉味,否则他应该很难控制自己不再度掐死她。
想起前世的温念枝,赵阶十指发痒,手背上微隆起的青筋似泛着些许杀意。
他深呼吸,克制住了杀心,同时鼻尖闻到一股幽幽的茶香。
那是铁观音馥郁的香气,沾了些在温念枝的裙角。
他依稀记得,温念枝陪嫁里有一罐品相不错的铁观音,早年间她常用来待客,后来……
后来她落水之后性情大变,不仅把嫁妆全卖了,还说要生产什么肥皂香皂,结果把赵家宅契赔了进去,害得赵沅险些出事。
想到这些,赵阶的表情变冷。
“刚才有客人?”他问。
“二弟如何得知?”温念枝侧目望去,瞧见赵阶那双像没有遮挡的桃花眼,像极了她的丈夫。
温念枝又有几分心虚,赶紧错开目光:
“是我娘家的杜嬷嬷来过。”
杜嬷嬷?
赵阶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从久远的记忆中翻找片刻,随后脸色阴沉下来。
原来这个时候,温念枝就和梁王府勾搭上了。
·
温府。
上等小叶紫檀的佛珠在掌心擦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花厅内静得落针可闻。
温夫人信佛,因此周身檀香缭绕,暗秋色的锦缎上绣着山川纹样,衬得她内敛得体,唯有细长的眉尾透出几分面慈心苦的味道。
默诵完一遍经文后,她缓缓睁开眼。
语气平静:“所以,温念枝妄想进梁王府做妾?”
杜嬷嬷转着眼珠,脸上愤愤道:“她是痴心妄想,凭她庶女之身,也配跟咱大姐儿争抢?”
温夫人发出一声冷哼,可也没有表态,反而沉思起来。
端坐下首的温玉妙怒气上头:“做妾?!她母亲!?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真打算让温念枝进府做妾?让我不痛快吗?!”
温夫人嫌弃瞥过来:“毛毛躁躁像什么话?谁说让她进府做妾了?二女共侍一夫这种事,传出去温家的脸面往哪放?此事只能隐秘操办。”
意思是温念枝将一辈子见不得光,当个任人处置的玩意儿。
得了定心丸,温玉妙的才坐回座位,面上依旧不忿:“那您是什么意思?”
“她想要个妾位名分,暂且答应她又如何,左右进了王府是个什么光景,不还是你这个世子妃说了算。”
提及这些谋算,温夫人慈善的表情甚至没有半点变化,依旧是那副菩萨做派。
倒是杜嬷嬷有些不安,她清楚知道温念枝是如何拒绝自己的,忙劝道:“纵使咱们拿妾位名分吊着她,她也不一定愿意。”
温夫人斜睨她一眼。
“放心,有些事由不得她愿不愿意。我记得她嫁去那个赵家,似乎有人在朝为官?”
杜嬷嬷对赵家情况比较了解:“赵家大房目前任八品承事郎,不过一个闲散小官,连朝会都去不了。其余几房皆无官职,倒是温念枝那个小叔子赵阶,去岁秋闱中了探花,只是后来忽然生了场重病。”
“区区一个探花,上得了什么台面?。”温玉妙很是看不上这些穷酸举子。
温夫人并不这样认为,她停下盘绕佛珠的手,问:“重病?登科后却忽然生病?怎来得这样巧?”
“奴婢不知,听说是自琼林宴回来后便病了,似乎病得不轻,已经昏睡半月。”
琼林宴这三个字落进耳朵,温夫人很快了然。
她的视线穿过花厅中门,沉沉落向远处,随后嗤地笑出声:“卷进了那等祸事,那他确实活不了多久了。”
这话听得人迷糊,但温玉妙也不感兴趣,只追问:“温念枝呢?什么时候才能把她弄过来?”
“急什么?”温夫人抿了口茶。
温玉妙却有些上火:“娘!你不知道,兰沁苑那边已经快踩到我头上来了!尤其是那个朱娴娘,一身狐媚手段,勾得世子专宠两个月,再这样下去,她说不定又得怀上孽种!”
说完,她怕母亲不信,特意加重语气:
“因着上次朱娴娘流产的事,世子已经许久未曾理我。再这样下去,我这个世子妃的位置怕得要拱手让人!”
“住嘴!”温夫人眼皮半掀,面上仁善的表情再也挂不住。
“慌什么?!谁让你做事不过脑子?你当初若下手重些,把那朱娴娘一并除掉,不就没事了?”
瞧见女儿六神无主的表情,温夫人话又软了下来:“你放心,娘心里有数,用不了多久定将她送上世子的床榻。”
得了温夫人的话,温玉妙惴惴不安的回了院子。
一想到朱娴娘那边的风光,她就嫉妒得睡不着觉。
明明她才是世子妃,可恩宠风光全让别人占去,叫她如何甘心!
那朱娴娘不就是仗着自己长着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骗取世子欢心吗?
哼!
想到温念枝那张脸,温玉妙表情再度阴沉下来。
温念枝那副娇娇怯怯的模样同样是她最讨厌的!
正好,让她和朱娴娘去狗咬狗!
自己这个世子妃就能稳坐钓鱼台!
想到这,她一刻也拖不下去了。
温玉妙转身对贴身侍女道:“监视的人不是说,温念枝她每隔五天会去回春堂抓药吗?”
侍女不明所以点点头:“是的小姐,算算日子,后天她应该会再去一次。”
温玉妙嘴角勾起一个志得意满的笑:“你给世子送个口信,约他后天鸿昌楼见,说我给他准备了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