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办法……”
沐秋闻言不由微怔,略一思索才又缓声道:“我不懂军阵之事——但若是依武道功夫而论,倘若一个人身手不如对方,又不想要吃亏,要么就要用暗器下毒、行阴私招数,要么就是佯作强势,震慑得对方不敢贸然妄动。”
“阴私招数,佯作强势……”宋梓尘低声念叨了几遍,心中忽然升起了个大胆的念头,目光蓦地亮了起来,“我明白了——沐秋,多谢你!”
“殿下明白什么了?”
沐秋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不由微挑了眉,好奇地问了一句。宋梓尘却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现在也不过只是有个粗浅的想法,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知能不能成——等想好了再和你说,兴许还要你适当‘点拨’我一二呢。”
“岂敢就称点拨了……”
沐秋脸上不由带了淡淡血色,微低了头轻咳一声,目光就不自觉地向一侧转开。宋梓尘望着他局促的模样,眼里便带了隐隐暖意,浅笑着轻轻按了按他的背:“马车来了,上去一起走吧。”
“是。”
沐秋温声应了一句,随着他向前走了几步。那架马车看着只是比寻常的稍坚固些,总归还不算是太显眼张扬,也叫他总算略略松了口气。正要撩起衣摆上车,身旁的人却忽然伸出了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一只手臂。
“殿下……”
沐秋轻声唤了一句,却还是没有推辞,只是浅笑着微微俯身,略借了力登上了车。一进车厢才发觉里面竟被收拾得极精心仔细,不仅特意用裘皮将坐卧的地方都铺好了,还特意在车里替他安置了一张小几,小几上摞着几卷书册,甚至连茶水点心都一应俱全。
“我还要巡视,不见得时时都能在这儿。怕你无聊,就给你备了几卷书——也不要老是看书,马车上晃得厉害,难免要伤眼睛的。”
宋梓尘缓声嘱咐了一句,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马车里面的布置,见自己吩咐的都安排得齐全了,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就当是接着养身子,能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觉得闷了就来找我,我陪你透透气。”
“殿下放心,我现在的感觉还不错,估计这一路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沐秋浅笑着点了点头,有意振作了精神,运转气血叫自己的脸色好了些。宋梓尘又嘱咐了几句才总算略略放下了心,转身上马回了军中。
望着宋梓尘已走得远了,沐秋才终于极轻地松了口气,脱力地倒在车璧上,微蹙了眉抬手用力按上胸口。
或许是这几日忙着安排府里的事宜操心得太过,他的心悸越来越频繁,一咳起来就难止得住,胸口也总是隐隐像是堵着什么似的喘不上气来。在宋梓尘身边的时候怕那人担心,只能强运真气压制住身上的不适,也叫脸色能显得稍好些,虽说看着确实仿佛真无碍一般,可一旦松懈下来,那些被暂且压制住的病痛就会加倍地卷土重来。
支撑着替自己倒了杯热茶,却只抿了几口就再难咽得下去,身上的倦意也越发的浓了。车厢里被收拾得极温暖舒适,柔软的裘皮叫人止不住的想要躺上去,沐秋极轻地舒了口气,一直以来绷紧着的心神终于因为离开了那一座危机四伏的王府而略略松懈了下来,断断续续地咳了几声,便放松地阖上了双眼。
马车缓缓前行着,虽说难免颠簸,却也已比预想中平稳了不少,显然也是宋梓尘特意嘱咐过了的。沐秋没过多久便睡得熟了,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隐约感到身旁有人扶着自己的肩轻声唤着,才恍惚地睁开了眼:“殿下……”
“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宋梓尘也钻进了车里,扶着他坐起了身子,叫他靠在了自己的肩上:“你一直在盗汗,现在先不要出去,免得着了风……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沐秋一时还没能反应得过来,只是下意识轻声应了一句,又忍不住抬手轻轻揉了揉额角。宋梓尘已经换下了那一身盔甲,只穿着寻常的衣物将他揽在怀里,又替他换了杯热茶喂着他喝下,担忧地试了试他额间的温度:“你这几夜一睡着就会盗汗,我问了太医,说是体质过虚消耗太甚……你要多歇息,不要再总是操心了,你的身子本就比不得寻常人,再这样耗费下去,少不得是要出问题的。”
“不要紧的——只是最近身上偶尔有些发虚,歇上几日就会好了,殿下不必太过担心……”
沐秋已缓过了劲儿来,浅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又撑着身子坐起了些:“殿下,咱们这是到了哪儿,已经扎营了吗?”
“扎过了,我见你睡得熟,就没叫他们惊动你。”
宋梓尘温声应了一句,觉着他身上的汗已消了些,就将一领厚实的披风替他细细披上了,自己先出去试了试,才冲着他伸出了手:“现在没什么风,还不算太凉——快进帐子里去,留神别受了寒。”
沐秋顺着他的力道撑起了身子,才一下马车,就被夜里干冷的空气引得止不住低咳出声,把宋梓尘唬得连忙一把将人揽住:“沐秋——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不碍的……”
沐秋平了平胸口的气息,浅笑着摇了摇头,被他拉着快步走进了帅帐。望着宋梓尘紧张得几乎心神不宁的目光,沐秋的眼中就带了些无奈柔和的笑意,轻轻扯住了他的袖子缓声道:“殿下也不要太过紧张了——我本来是为了能帮上殿下些忙,才一定要跟着过来的。若是反倒害得殿下跟着不安牵挂,还不如就此回转京城了。”
“沐秋——”
宋梓尘下意识一把攥住了他的腕子,顿了片刻才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轻叹了一声:“好好,我不再紧张过度就是了……你少这样吓唬我,他现在对着一座空王府还指不定有多恼火呢,若是你自己就这么回去,我岂不是更放心不下?”
“到也未必——他也不一定就真的会老老实实地待在京里。说不准这条路上还会再出什么变故,殿下还是小心些为上。”
沐秋抬手覆在他的手上,安抚地轻轻拍了两下,缓声叮嘱了一句。宋梓尘望着他认真的神色,也收了眼中的笑意,正色点了点头:“我会多加小心的,你也多留神些。”
他原本是想着有马车能叫沐秋多歇歇,此时听沐秋这样一说,心中却忽然忍不住生出了些担忧——毕竟在行军的队伍里面,最容易被袭击的就是马车辎重。万一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以沐秋眼下的身子,也未必就能全身而退:“沐秋——等过两日你身子养得好些了,就跟我一起走罢。我之前叫他们替你打了一身细铠,如今的行军速度也不算太快,我们慢些走,你的身子大抵也是能受得住的。”
“听殿下的。”
沐秋轻轻点了点头,温声应了一句,甚至连他忽然改换主意的用意都不曾问过,就这么顺顺当当地应承了下来。宋梓尘望了他一阵,忽然忍不住道:“沐秋,是不是——无论我叫你做什么,你都会想也不想的答应下来?”
“大抵是这样……不过如果是殿下要我揍殿下一顿之类的,沐秋怕还是难以从命的。”
迎上他不错神的注视,沐秋的眼里就带了些清浅柔和的笑意,含着笑缓声开口。宋梓尘被他噎得一滞,忍不住失笑摇头,抬手照着这个看似温润实则嘴上不饶人的家伙的肩头用力点了两下:“要是谁真信了你这人畜无害的无辜样子,准保要叫你给骗惨了……”
沐秋也不由轻笑起来,还不待开口,帐外就传来了亲兵的声音:“将军,饭食送过来了,要现在用吗?”
“送进来吧,再多送两个火盆过来。”
宋梓尘示意沐秋先在桌边坐下,冲着外头淡声吩咐了一句。亲兵很快将晚饭送了上来,军中的饭食自然不会有府中那般精致,不过是菜干腊肉,配上一罐肉汤、几张饼子,就已算是军粮充足时的好待遇了。
沐秋在府中吃得也一向简单,此前被贬谪至三等侍卫时更是只能饱腹即可,对这些口腹之物从来都不曾有过什么挑剔。净过了手坐在桌边,配着肉汤慢慢吃着手里干硬的饼子,居然也是一贯的从容优雅,倒像是在吃什么上等的佳肴一般。宋梓尘望了他一阵,眼中复杂光芒一闪即逝,擦着手在桌边坐下:“这两天监军还在军中,盯着的人也多,先吃几日这些东西。等再往远走些,就叫他们做些补身子的东西给你吃。”
“殿下——如今这样已是不合规矩了,不可再为了我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
沐秋温声应了一句,舀了一碗肉汤放在他面前,望着宋梓尘仍有些不情愿的神色,不由浅笑了起来:“殿下关怀,沐秋已感慨备至……至于那些确实力不能及的事,不妨就随它去,殿下说过了,我亦心领了,这不也就足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