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客麒麟免费阅读第十六章 万事如愿
三清山上,西华殿旁,有一座祈福的祀台,再往后走便是后山。
这里一月中也就热闹个一两次,三清山的弟子不太记得有这么个地方,江南西道的百姓却熟的很。
后山西华殿来的人着实少,这会正午的布施正在进行,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儿跌跌撞撞的跑着,他的衣服鼓鼓的,好像塞满了什么东西。一旁见着的弟子们都笑着说,这小幺儿又上厨房偷东西吃落。
爱欺负人的恶道士不是没有,但大家总算还是迁就这个脑子不太明白的小娃。只是这小幺儿虽然痴痴傻傻,但也憨傻的可爱,心地也着实善良,胃口也确实大了点,每餐都吃同龄人的二到三倍,难怪周梦蝶每次问他去干什么,他总答两字:
“吃饭!”
唉,可怜孩子,确实也说不出什么别的了,小幺儿只能简单说些词语,要说一句完整又清楚的话是不可能的。西华殿平日人少,后山平日去的人就更少了,王兴宗要这小幺儿平常就打扫一下西华殿,或者到后山扫扫树叶子。不干也没事,反正都是闲事。
周梦蝶又趴在日晷上,咬着草根子,对幺儿道:“你要去哪里啊?”
“扫地!”
“哦··哦···”
“师叔,你怎么又到西华殿来了,掌教师尊要你···”
“你是谁啊?”
“师叔啊,你怎么又不记得我了,我们昨天还见面来着··”
“哦···哦···”
周梦蝶打了个哈欠,昨晚看星星到太晚了吗?也不是,是自己起的太早了,一大早就了西华殿这···好不容易等着个人,结果是那骑毛驴的江路云。两人有一抽没一抽的闲聊,终于把西华殿中的那人给等了出来,又没想到,姓江的抛了自己就去和那人说话,周梦蝶正要上前,又有点胆怯,去还是不去好呢···
昨天见过的另一个臭小子不知和姓江的说了什么,姓江的也不怕唐突了佳人,和西华殿那人随便说了两句就往步云桥去了,说是见什么朱大人。周梦蝶趴的无聊,一个人也忒孤独,好在他也习惯一个人。只是这时,西华殿中那人偶尔也看看自己这边,周梦蝶正有一点高兴,却发现她不过是在给围着的小孩子们施粥罢了···
天杀的江路云回来后说第一句话:“怎样,我姐漂亮吧?”
周梦蝶疑惑道:“你姐?”
江路云道:“梦蝶,你又忘了,三年前我就和你说过了,西华殿的是我姐,江澜沧。”
周梦蝶懵懵懂懂点了点头。这么说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爱往西华殿跑的呢?对啊,自己是怎么知道西华殿中有这样一个人的呢?周梦蝶记性差的可以,江路云早听王兴宗说过,亲眼见到,还是有点习惯不了。这是病,得治啊。
江路云只淡淡看那边一眼,突然没头没脑的问:“梦蝶,我要你再为我卜一卦,能做到吗?”
周梦蝶看也不看他道:“不可能,三年内我不为一个人卜第二卦。”
江路云道:“已经三年了!”
周梦蝶道:“你别想蒙我,还差一个月十六天。”
江路云叹口气道:“这你怎么又记得这么清楚?不过我不是要你为我卜卦,而是为我姐。我只想知道,我姐以后能不能离开这?”
周梦蝶发愣,江路云叫他,还是发愣。半天才做了个不是回答的回答,江路云也没弄懂他什么意思,是嘛,边摇头边说“嗯”,谁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周梦蝶这人怪,白天也像是在做梦似得,江路云也习惯了。三年前他们就混的挺熟,开始王兴宗还可宝贝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子,不让江路云总去找他,后来倒随便了。江路云塞些···怪书给周梦蝶,王兴宗也懒得说什么了。
对了,三年前自己下山回金陵前,周梦蝶就郑重其事为自己卜了一卦,说是卜卦,也就是问了个生辰八字,又傻子似得看了看星星。
江路云向来也不太信这些,但周梦蝶这算命的本事是得到了皇帝认可的,后者虽然不情不愿的还是给自己卜了一卦。
周梦蝶卜卦还有特别奇怪的一点,弄得神乎其神,玄之又玄,便是“以一言蔽之”,白话说就是只说一句,而且常常文不对题。例如你问:“我何时能离开金陵。”周梦蝶就会答:“不要归家。”
这都什么和什么?常人想听懂他什么意思真的有点困难。王兴宗来解释了,天机这种东西,泄露一次都是太多,所以他教了周梦蝶只能说一句,还要挑好的说。司天象的本事属于阴阳一脉,神秘点也没什么大不了。周梦蝶也从来不会对他说的话解释什么,王兴宗又说了,为人为己,梦蝶还得为自己想想吧?
说多了,一道雷劈死他可怎么办?
江路云心想,瞻台褚羽将此人排入高手榜第十一,大概也是因为周梦蝶目穿千里,可明世间万事利害吧。祸福避趋,知道万事万物的极限在哪里,大概也是一种本事。
江路云这么说的,瞻台褚羽却摇了摇头,说不对。
后来,江路云明白一点了,也就懒得问为什么了。
还没多说两句,来了个小弟子,说是掌教王兴宗要江公子去三清殿一趟——出地不称侯,众人索性叫江路云公子。江路云进了三清殿,王兴宗已经在殿内等他,不紧不慢,捋捋胡子,还是一副事事不关心模样,这点倒还挺像个仙人。不过在江路云眼里,王兴宗的仙气没有那么重,就是一个话挺多的小老头。
王兴宗只道:
“你想要梦蝶为澜沧卜卦?”
江路云点点头,王兴宗看他一眼,道:“不可。”
江路云也看他一眼,笑笑,道:
“老王担心我接受不了结果?确实,梦蝶的卦虽然言利多于弊,也不会直接告诉我结果,可万一···万一是个死局,你担心我可能接受不了,毕竟,我等了十年就是等这一天。”
王兴宗叹口气,却是拍了拍眼前人肩膀,道:
“老夫昨日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和十年前一样,想法从来就没有变过。”
江路云只道:“也变了许多,到底造化弄人,预料不到的事情太多了。”
“但有一点没变,你执意要带澜沧离开三清山。”
江路云闷闷道:“不然呢?我难道要看着她再在山上待上十年?待到什么时候?女孩子家,天生就该是被疼爱的,她应该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在这里一天天老去。我要她做一个自由人···”
王兴宗道:“那你是自由的吗?”
江路云道:“算是吧。”
王兴宗摇摇头,道:“老夫并非担心你看不开。只是你要知···天意虽会显露,结局却已既定。不管梦蝶为澜沧卜出什么样的卦,结果并不会改变。”
江路云有些激动道:“会改变!卜卦是为活人而不是为死人,世间有果就必有因,我不信这些有关宿命的话。”
王兴宗看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双眼睛,总归是骗不了人。至少骗不了王兴宗。你若不相信宿命,又何苦愿意相信天象之说,愿意相信算师之言呢?十年前,那个千里赴金陵的人也是这么说的啊····
王兴宗道:“现在朝中形势如何?”
江路云愣了愣,才笑了笑道:“老王一把年纪了,还关心庙堂之事?”
王兴宗捋胡子道:“说来听听,老夫就当消遣了。”
江路云也学王兴宗,盘腿坐下,喝了口茶,道:
“若说朝中形势,不如说说天下形势。十几年前,江封夺回失地幽云十六州后,北燕确实安分了一阵子。大凉近年来有向北燕靠拢的趋势,齐越东居海,倒是没人管,也未表明过什么态度,毕竟——”
江路云道:“毕竟江封二十万铁蹄都踩到齐越都城去了,他们不说话的原因大概是不敢说。近年北燕在暗地里施压,但齐越并没有松口的意思。”
王兴宗奇道:“这你都知道了?”
江路云又笑:“嗯,这都金陵那位说的,有事没事都爱拉着我说点。”
王兴宗道:“陛下倒是挺赏识你。”
江路云又道:“不用他说,这也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的事。安聿在我看来,如今是一个空架子。朝中人,吕老丞相虽一直忠心耿耿,但毕竟心有余而力不足。魏延年虽挂武职,却无实权,几个皇子羽翼未丰,各路王侯也都远离都城。真要注意的话——也只有一人。”
王兴宗道:“谁?”
江路云只他明知故问,道:“金陵那位是什么角色,老王一定比我清楚。樵水之战后他都做了些什么还用我说吗?”
帝王之道,向来要用千万人的血肉铺就。
王兴宗道:“十年前幕后主使的是皇后···前皇后。”
江路云道:“不管是谁主使,高高在上的人永远只有一个。你当李昭什么都不知道?他任由皇后作乱朝政,岂不是借刀杀人?李昭这一手玩的太狠,前皇后死也没想到李昭把一切看在眼里,并早起了杀心。第一年,大战功臣死的死,贬的贬,第二年就轮到她自己头上,那时就连魏延年也没想到,突然间妹妹成了新皇后,自己成了国舅吧?”
王兴宗笑道:“好复杂。”
江路云心道这小老头,装傻。但嘴上说:
“十年前李昭装病,皇后乱政一事整个安聿忌讳的很,可不就是因为其中牵扯过多,太过复杂?但若简单点看,李昭便是高高在上的那只手,往日种种,由他而起,今日结果,起因由他。”
十年前发生了太多,不仅是对于江路云而言。整个安聿内政起伏,上来了一大批人,也下去了一大批人,其中黑暗中的血腥,谁能道尽?前皇后非太子李广陵生母,昔日太子披甲上阵的荣耀与她无关,一个女子,怎玩的过帝王手段?
帝都的腥风血雨,从来不比边塞的战场少。只是这种死法到底算什么?死的人知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死?
江路云道:“老王放心,我不是江封,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李昭这十年来一直想控制住我,我也听话的很。但他若想杀我,仍有顾忌。”
王兴宗道:“二十万定西铁蹄?”
江路云笑道:“非也,定西军是上场杀敌的,还吓不到金陵那位。”
王兴宗道:“定西军是杀人的,谁若掌握二十万定西军,都会叫人胆战心惊。别忘了你爹,当年可就是带着这群人灭了墉国,并了西蜀。”
江路云道:“江封若是万人敌的将军,我就是个手不能提的公子哥,带领姑娘我在行,行军打仗我从未想过。但为了保小命,我自留有后路。金陵十年平安,并非倚靠千里之外定西军。”
王兴宗点点头,又大笑:“你这性子真不知道像谁!难怪前年范鸿钧上山时提起你,都要叹口气呢。”
“老范那是心疼我。”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王兴宗喝了口茶,砸吧砸吧嘴道:
“对了,老范给你起的字是什么来着?”
面前年轻人起了身,整整衣襟,撑了折扇笑嘻嘻道:
“如愿,江如愿。”————————————————————————————————————————————————————————————无耻的跟大家求个推荐票···虽然我懒,但我还是在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