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他们先到的流民全都拥挤在门外,打着地铺,啃着草根。
偶有人冲到城门下拍打,得到的却也只有严厉呵斥与冷漠无视。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城。”一对母女歇斯底里地大哭,“求求你们,放我们进去,我们跋山涉水那么久,就是为了进城啊。”
“是啊,放我们进去,放我们进去。”
有人大嚷大喊,坚固地城门却纹丝不动。
“为什么不开城门。”燕月笙握紧拳头,“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同胞死在外面么。”
“进去了又能如何。”温似锦笑了笑,“难民如此之多,区区一个安阳郡根本救济不了,若真是城门大开,才是真的沦陷。”
必要的时候为了自保,冷漠一点,好像才是人类的通性。
这世上,有多少人愿意牺牲自己,去拯救他人?
燕月笙紧握的双拳逐渐伸开,好大会子,才茫然地垂下了头颅,“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当然是找到……你们的爹娘。”温似锦语气平淡。
她说,你们的爹娘。
不是,她的爹娘。
燕月笙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不同,他刚刚松开的拳头再次握紧,心底滋味不辨。
围拢在安阳郡的难民何其多。
姐弟妹四个人,苦苦寻找了三日,还是没能找到亲人。
好在此时,安阳郡里传来了消息,城门大开了。
只是城门开归开,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唯有城内亲属接应的,方能进城,否则一律阻挡在外。
难民们多是逃荒来此,哪有什么亲属在此。
不得不说,安阳郡守就是高,一句话就把大部分的难民给筛选掉了。
剩下一部分就是进了城,有亲属帮衬着,也出不了大乱子。
“来来来,排好队,找自己的亲属,找到了就可以进城了,找不到不能进。”
巍峨的城门前,温似锦抱着燕水灵,燕月笙领着燕明朗,四个人在城门口徘徊。
已经两天了。
再找不到燕家人,温似锦手里的粮食也要吃完了。
小厨房并非取之不尽,里面囤货也有限,能支撑这么久,已然不容易。
“也许他们已经进城,我们也要想办法进城了。”温似锦若有所思。
她余光瞄见那日坐在城门口痛哭的母女,她们眼底泛起光芒,显然是找到亲属前来迎接。
说时迟那时快,温似锦冲到了母女跟前,语气快且清晰道,“这位大姐,进城之后可以来接我们姐弟妹四个吗,我可以付出酬劳。”
母女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年头,亲属还能冒充?被抓到了恐是要一起赶出去的吧。
“我们跟父母走散了,不得已才找大姐帮忙,只要大姐伸手,日后定有重酬。”温似锦信誓旦旦,努力诚恳。
母女双唇微张,没有说话。
这时,迎接她们的亲属已经到来,是个人高马大的男子,肤黑微须,眼珠滚动间已亲热靠近,“翠香,来,快跟我走,我已经给你们租了个小院……”
母女被迎进了城门,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温似锦抿了抿嘴,长叹了口气,心底不抱任何希望。
“姐姐,我们还能进城吗?”燕水灵小声询问,“水灵想爹娘了,爹娘在哪里啊。”
是啊,燕家人,到底在哪里。
天色将晚,难民们纷纷就近休息,落脚。
好在安阳郡附近受灾不严重,只要耐心寻找,总能有口吃的。
温似锦把燕水灵放下,正准备离开城门附近。
突然,一道温温柔柔地声音响起,“妹儿,小妹儿。”
姐妹俩双双抬起头,正看到白日里那对母女,她们已经换了新的衣裳,焕然一新,和之前的难民模样截然不同。
母亲约莫三十来岁,生的清丽可人,颇有几分姿色。
女儿约莫十三四岁,脸型有几分像母亲,五官却又是另一种感觉,略带几分英姿,应该是像了父亲。
“我已经跟城门口的守卫大哥说了,你们跟我走吧。”母亲人生的温柔,说话语气也很轻,像鸟儿婉转莺啼,“待会,你们就说是我的堂亲,我叫张翠香,这是我丫头秦岩。”
温似锦没想到,她人生中唯一一次的主动求助,居然真的实现了。
一时间,她不知是该感慨这对母女的良善,还是庆幸自己的好运。
抱紧燕水灵,叫上燕月笙跟燕明朗,姐弟妹四个经过一阵盘问,终于踏进了安阳郡。
张翠香母女被安置在外城的一个小胡同里,是个一进的小宅,只有两个房间。
“今天太晚了,先休息吧。”将其中一个房间腾给姐弟几个,母女二人便离去了。
这是姐弟妹奔波半月头一次睡在房间里。
虽然没有香软的被褥,空间也略挤了些,但燕水灵和燕明朗还是满足地沉沉睡去。
只有温似锦,和燕月笙睁着双眼,始终没有憩息。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良久,大眼瞪小眼,足足瞪了半个时辰的燕月笙败下阵来,主动询问。
温似锦哂然一笑,“你不觉得我们进城进的太轻松了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对母女能冒着风险把他们姐弟妹接进城,还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如此妥帖稳当,说没什么图谋,但凡是个有脑子的都不会信。
现在,只需要静静地等,静静地看,这对母女的图谋到底是什么即可。
没过多久,一阵敲门声传来,温似锦坐直了身体,心道一句“来了”。
“翠香,等我等久了吧。”小院大门被打开,男人粗犷的声音响起,带着点甜腻,“有没有想我,小宝贝。”
紧接着是张翠香温柔的声线,“周敦,别闹,屋里有人。”
“有人?你是说秦岩?不是给她额外安排了房间么。”男人含糊不清,“我们不打扰丫头。”
“不,不是的。”张翠香奋力推开,“是我的几个表亲,他们住一个房间,我跟岩儿住一个房间。”
言外之意,你想要的,今晚都没有。
男人大失所望,松开女人,歪头思考了片刻,说道,“那我也不方便住了,明天再过来吧。”
话落,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张翠香长舒一口气,迅速关上大门,放下门栓。
院里的动静很大,但愿那几个孩子没有听见。
她垂着头,匆匆地回了房间。
乱世动荡,生存不易。
男子尚艰,女子更难。
温似锦的内心突然一阵惆怅,她仰起头,望着天空明亮的月,突然无比思念那个科技发达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