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大夏威服四海,霸令天下的强悍时期。夏帝寿宴之际,属国照例入京恭贺。
伏惟君按捺不住心下欢喜,她很快就要见到那人了。
寿宴如期举行,朝臣使者妃嫔小辈坐了满庭,觥筹交错间隐约可见上座夏帝正笑得开怀。
倏而,清脆一声琵琶响。
一女子蝶步蹁跹环佩轻摇,身被红衣红纱遮面,徒留黛眉下一双含情脉脉波光潋滟的眸子像揉碎了漫天星河,眉间一抹五瓣海棠灼灼熠熠,眉眼逐笑风姿绰约。
女子一出现便吸引了堂下所有人的目光跟着她到处游走,端的是万分惊艳。
初始,琵琶轻响如山间清澈澧泉,那女子慢挑水袖似蝶缱眷,下一刻却隐匿在人身后。
于是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又循声望去,却听银瓶乍破如滚滚江水,红衣女子突然腾空而起,如蝶似燕自在于天,直叫人心驰神往。
乐声戛然而止,那女子轻飘飘落在地上,俯身贺礼眉眼含笑。
一笑百媚生,一舞动九天。
堂间惊哗静若无人,眼睛里只看得见女子身姿曼妙,红色裙摆坠在身侧轻轻摇荡。
“此女是谁?”
人群热烈的议论起来,对面纱下究竟是怎样绝世的容颜更是心旌摇动。
唯有角落里,一身月牙白华服独坐的男子看了片刻后立时撇开了眼,眼底深处惊艳只有一瞬。
对纷纷议论充耳不闻,伏惟君顿了顿,抬首卸下面纱。
“一曲惊鸿羽为父皇贺寿。惟君一愿父皇身体康健平安喜乐,二愿我夏国河清海晏盛世清明,三愿……”
回忆起韩奉鸩毒一般锥心之言,望着上座夏帝鬓边白发,伏惟君眼圈一红。
“——三愿此情不负,岁岁年年长相见。”
座上夏帝略微有些浑浊的眸子里泪光闪闪,痴痴地看着一袭红衣的伏惟君和眉间一朵海棠。
宁贵妃昔日最喜海棠。
当年一眼,便将人模样刻进了骨子里融进血肉,伏惟君身上红衣与宁贵妃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即便她阴差阳错入宫为妃,一颗芳心暗许他人,夏帝依旧给了她让人惊羡的尊荣和宠爱。
天不遂人愿,宁贵妃生下女儿当夜血崩而亡。伏惟君和宁贵妃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眉眼像极了她的母亲。
每逢见伏惟君,夏帝总能透过女儿的脸想起那个让他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挚爱,总是心如刀割。
长此以往,不知不觉便同伏惟君疏离,宁贵妃的长乐宫渐渐成了无人踏足的冷宫,父女二人之间陡然立起了一道天堑。
他视宁贵妃为毕生所爱片刻不忘,此刻瞧见熟悉的面容和伏惟君水盈盈的一双眼,骨肉情牵令愧疚怜惜止不住的涌上心头。
“好……好……”
夏帝嘴唇颤抖着。
“有惟君为朕贺寿,朕心甚慰。你年已及笄,父皇今日便给你夏国公主应有的尊荣。”
夏帝对着伏惟君缓缓道。
“朕今日便封你为长公主,赐号昭华,长乐宫着工匠仔细修缮,日后你便可留在皇城,时时陪着父皇。”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破格封皇女为长公主是极大的殊荣,夏国从未有此先河。
如今伏惟君不止封了长公主,还得了赐号,瞧夏帝对她的怜爱,日后赏赐必定只多不少。
唐贵妃眼底飞速闪过一丝愠怒,望着殿下的伏惟君双眸喷出火来。
“女儿接旨,谢过父皇。”
伏惟君低眉顺目将眉眼敛的更低,酸楚悔恨愈深蔓延开来。
昭华是母亲的小字,父皇是想告诉自己,他从未忘却母亲。
悄悄拭去眼角泪珠,伏惟君歪头一看,完颜无忌果然也在,长眉深目清冷俊逸,刀削斧刻的面容一如既往勾人摄魄。
若是前世轨迹,此后完颜无忌不曾返燕,而是留在夏国为质。几多波折,他们才能成为朋友。
“无忌。”
伏惟君眼睛一亮,轻声唤着那人名字,笑着凑到人跟前寒暄。
猝不及防被人唤了名字,完颜无忌闻言抬起头,看见自己印在一双黑亮剔透的眸子里。
“我终于见到你了。”
海棠香气扑面而来,此时完颜无忌对伏惟君唯一的印象,便是方才足够名动京城的一曲惊鸿。
宗主国长公主的热情突如其来,完颜无忌也不搭理,只漠然移开了目光,眉眼凌厉而冷峻,旁若无人地饮酒。不像是身在宴会,却如同军帐中煞如虎狼一般的大将军。
熟悉的态度……若不是重生一遭,伏惟君怕是会如前世一般,以为他只有一颗铁石心肠。哪怕最后受到告白,也无法置信。
看着凶的紧,却是笨死了。
她莞尔一笑,也不气恼,顺了夏帝的招呼径直上了御台,在夏帝身侧落座。
临走之前似是有意又或许是无意,将一方丝帕落在完颜无忌脚边。
言笑晏晏,席间夹杂着几声贵女轻蔑讥讽。
见伏惟君看了过来,那贵女故意扬了声儿。
“被一个战败国的赔钱质子勾了魂儿,传出去也不怕有损国威。”
伏惟君听在耳里,却是一笑。
重活一世,别人看皮相,她看的却是内心。
哪怕再多风雨,她认准的也是前世王府暗牢里,那个浑身是血挡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心中满是柔情和心疼,耳畔又响起那人婵娟不舍的最后一句话。
“别怕,我们一起回家。”
她望向台下气质冷凝的男人,含笑轻声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