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玻璃
“当不了活的阴司,就当死的阴司。好了,我不能再说了,这个案子你得查,至于从何查起,你一会就知道了。”说着那人又消失了。
“当不了活的阴司,就当死的阴司”,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如果我不兼职这个判书,他们就把我收了去,做一个全职的?我正想着,手机突然响了,我睁开眼一看,不得了,天都黑了,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还做这样一个梦。
我拿起手机一看,是老家打来的,我按了接听键。
“儿子,工作找着吗?”
“唉,妈,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我最怕别人问我工作的事。
“你说你好歹也一个大学生,熬到头,连个分配也没有,还不如回家种地。”
“妈,你说什么呢,打电话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东院你来富叔家里出了点事,你婶恐怕不行了,你找个时间回来一趟吧。”
东院,在我们这里并不是说是东隔壁,而是东房里的。我们有东西两房,我们在西房,我爷爷的爷爷和也是东房同辈爷爷的爷爷,说白了,往上数四辈是同一个人,是未出五服的亲戚。虽然说分支分到这里,已经不算很亲了,但是出了事,也不能说置之不顾。骂人的时候不常说十八辈祖宗吗,就是说数到第十八代依然还算是亲戚。
“好吧,我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吧。”我应承道。
“对了,回来时,把思然也带过来吧。”
“哦!”我应了一声,心想那婆娘天天忙得要死,连我都懒得管,哪有功夫跟我去。
“那不说了,我挂了。”
“唉,妈,你等等。”我突然想到梦中状书上的宋标,既然也姓宋,况且我觉得耳熟,说不定就是我们村里的。
“你知道我们村有叫宋标的吗?”
“哎呀,我说你这死兔崽子,上学上傻了吧。刚才说的来富叔大名就叫宋标!”
我心里一震,我本来就随意问问,没想到还真有这个人,“那,那他们家是不是出了那档子事?”
“哪档子事?”
“妈,你怎么了?就是……”我一时也说不好,因为我们那里的人都比较忌讳在晚上谈到这个,但是我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于是我压低声音说,“就是,就是撞邪了。”
妈那边隔了老会才说,“你怎么知道的?”
“真撞上了?”我反问道。
“可不是嘛,前一段时间还是好好的,自从……”
“好了,不说了,妈,我明天回去一趟。”说完赶紧挂了电话,我妈这个人就不能打开话夹子,一旦打开谁也拦不住。搁下电话,坐在床上心里突然变得特别乱,黄纸状书所写竟然是真的,看来我担任阴司判书估计也假不了。怪不得刚才黑衣人说“至于从何查起,你等一会就知道了”,原来是通过电话来提点我。
“想什么呢?该吃晚饭了。”吕思然走了过来。
“没想啥,明天我回老家一趟。”
“出什么事了,看你脸上变颜变色的。”
“没事,就是东房里有个人快不行了,我得回去看看,天不早了,抓紧吃饭,早点睡吧。”我心想这事没弄清楚之前绝对不能和吕思然说,免得让她也不能心安。整整一夜,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就是那个黑衣人和那张状书,还有这个没来由的判书。
第二天,我睁开眼时,已经九点了。吕思然早上班去了,桌子上摆放着早餐,我随便吃了些,便拨通了刘思男电话。刘思男是我大学死党,地地道道的城市人,大学毕业之后直接接管了他老爸的汽车维护公司,还别说这家伙还挺有经商头脑,短短几个月不但熟悉全部业务,而且把公司整顿得风生水起,连他老爸都自愧不如,不得已退居二线。
“喂,玻璃,忙啥呢?”玻璃是刘思男的绰号,大学里我们都这么叫他,因为他本身就一爷们,偏偏取得是这个名,真不知道他爸妈是怎么想的。
“数钱呢!”
“兄弟都穷的揭不开锅了,你他妈的天天忙着数钱,天理不容。”
“废话少说,需要多少钱。”
“不是钱的事儿,我今天回家一趟,有空拉我一趟呗。”
刘思南一听赶忙说,“今天?今天恐怕不行,这边确实有点忙。”刘思男这个人向来对时间比对钱吝啬多了。
“那好吧,我还以为你对撞邪感兴趣呢。”说完我把电话挂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会马上打电话回来,因为他这个人除了汽车这个爱好外,就是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越玄乎他越感兴趣,而一旦你点到他这个死穴,他会孙子一样死缠烂打,非得弄清原委不可。可是这一次我似乎失算了,我干等了二十分钟,这家伙愣是憋住不回我电话。算了,还是做大巴回去吧。我简单收拾一下东西,一下楼就看见正对楼梯口停着一辆车。我刚走出楼梯,车喇叭响了一声,吓我一跳。这时车窗摇了下来,里边人探出头,带着墨镜。
“孙子,我以为你不来了呢。”这个不是别人,正是刘思男,我上了车,看到车里摆放了很多纯净水,零食,刘思男迫不及待问道,“谁撞邪了?”
“你以为咱们去野餐呢?”
“快说谁撞邪了,他娘的,老子这次又被你点穴了。”
“谁撞邪也不管你的事,你把我送回家就行了,然后你原路打道回府。”
“你这说什么话,我大老远杀过来,你可倒好,压根不理我的感受。”
“不是不想让你参与,这个事搞不好会惹祸上身,我是怕你有命赚钱,没命花钱。”
“少说这些没用的,怎么说我也研究过,你说带不带我去吧。”
“不带!”
“真不带?”
“真不带!”
“行,我马上给思然打电话,把你和那个美女编辑的那点破事捅出来。”
我一听,心里就虚了,“玻璃,你有种,不过话我放在前头,出了事可别怪我。”
刘思男一听我让步了,顿时乐了,“小宋同志,这就对了嘛。”话没说完,车子就冲了出去。
路上我把事情前后简单说了下,包括我做的怪梦,只是没提我做判书的事。把那小子听的一愣一愣的,直问我真的假的。我都笑笑不答,之所以不正面回答他,一是因为毕竟只是个梦,二是因为玻璃接触的人多我怕他到外头乱说。
我的老家位于江苏北部,是一个穷得不能再穷的地方。别人一提到山村,总会联想到茂密的山林,里面藏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山鸟;清澈的溪水,溪水边成簇随水流摇曳的水草;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人们站在稻田里唱着歌;河边一排排绿柳,河里成片的芦苇,还有很多很多数不清的鱼虾。但是这些似乎和我的那个山村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因为那里的山是秃的,当然也就没有山林和溪水,河是死的,只有在雨季的时候里面才有水,所以没有鱼虾。记得小学课本上说北大荒有鱼,有狍子,有芦苇,冬天还能溜冰,每个人脸上都是快乐的表情,我当时真是羡慕的不得了,现在想想估计当时被骗了。
我们的车下了高速,向南驶去,道路明显糟糕的多,所以车走的特别慢。本来玻璃兴奋还唱着歌,但是一下高速连话都不说了,因为道路颠簸的厉害,怕咬着舌头。我们走过一段沙石路,车轮与路面上沙子摩擦发出簌簌声响,像下雪一样,路两边树木缓缓后退。在远一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田地里是翻起来的新土,看来刚种下庄稼不久,因为天气干旱,苗很少长出来。
“妈的,啥破路?”玻璃骂了一句,同时向车外看了一眼,“怎么没有水稻?”
我暗骂,你这纨绔子弟,哪里知道我们这边不种水稻,再说现在什么季节。我想夏虫不可冰语,和他说多了也没用,“等会路可能会更差!”
车在沙石路上跑了将近半个钟头,下了沙石路,上了一条坑坑洼洼的泥土路,由于天气比较干燥,路上全是沙土,风一吹,便漫天飞舞起来。
车在泥土路上又行驶了四十分钟,快到晌午时,才到我们村的村口。这个时候大多数村民都从田地里劳作回来了,有几家已经飘起了炊烟。车子一进村便招来很多村民围观,这倒是可以理解的。由于村落闭塞,很少有这样的汽车过来,不少毛头孩子跟着车追,也有不少大人透过车前面的挡风玻璃认出我的,一再跟我打招呼,然后在路旁指手画脚议论纷纷。车子直接开到我家门前,我一下车,正迎上隔壁的邻居家的婶子。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对方就先开口了,“哎呦,二郎回来了。快来俺家坐坐。”
我笑了笑说,“不了,我这不也到家了吗。”
这时叔听见婶子说话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对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婶子对叔说,“你看上了大学就是不一样,一毕业就出息了,连小车都有了。”
我尴尬的笑了下,这时玻璃带着墨镜,推开车门出来了。婶子一见玻璃忙问,“这是……”
玻璃抢先一步说,“哦,大婶,我是宋云帆先生的司机。”说完直冲我乐。
“你看看,我就说这孩子从小聪明,长大肯定是当官的料,没说错吧。”婶子对她丈夫滔滔不绝的说着,看见我要进院子忙又说道,“二郎,你爹娘都去围里你来富叔家了,你桂花婶可能熬不住了。”说完和她丈夫进屋去了。
“二郎?”玻璃噗哧一声笑了,接着唱到,“武二郎,大郎何在?”
我瞅了一眼玻璃,“快去来富叔家。”
说完我跳上车子,玻璃一见我慌张的样子,也不敢马虎,立即开车直奔围里来富叔家。
我们这里有一座秃山,叫步山,其实说是山确实有点勉强,因为太小了。这山东西延伸开来,大概一千米的长度,南北最多也只有二百米的样子,水平高度恐怕还不到一百米。来富叔家住在山北面的山根下,原来村里人都住在那里,房屋基本上是清一色的土墙和麦秸顶。后来生活水平提高了,人们开始往北迁移,远离山脚,房子也变成了瓦房。出于习惯还是把山脚下称作围里,围里就是说村里面的,村子一圈叫围,有的地方也叫围子,相对地就把新迁地址叫围外,但是时间长了也不叫围外,叫北湖。围里与北湖之间隔着一条路。
所以现在大多数村民都有两处房子,一处是山脚下的老房子,一处是北迁的新房子。而老房子因为无人居住年久失修,大多屋顶都坍塌了,只剩下残破不全的土墙,而有些还能住的,基本上都住着上了年纪的老人,除了家里比较穷盖不起新房子的,就像我来富叔。所以说造化弄人,父母给他起来富这个名字,就希望能富裕起来,没想到偏偏不能富裕。我家就住在北湖,所以要去围里就需要穿过围里与北湖之间的那条路。然而一旦穿过这条路,围里的路就可以称为山路了,不但有一定的坡度,而且很窄,只能容一个人走,路两旁全是蓬蒿和野薄荷,都齐膝深,极为茂盛,算是陆地与山之间的过渡区。而以前人们都住在这个具有坡度的山根上,沿着山东西呈带状分布。
一般来说,这是犯了建房大忌,因为有坡度的地基是很不稳的,但是当时人们依然这样住着,我估计是想把北湖这块地誊出来好种庄稼,毕竟那个时候,人们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土地,因此丝毫不敢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