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远方故人
等待,除了等待还是等待。等待回音,等待着踏上旅途,走向一个陌生而充满危险的世界,会经历什么,发生什么只有未来才能知道。
每天他都会坐在树下靠在那里看太阳,看星星,看什么时候还会见到流星,也许还会见到“明珠”带来遥远世界的信息。
直到那一天。那一天是在十几天后,不过对他来说却是漫长的等待,也意味着新的世界的降临。
“天云——小天云——”他正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差点睡着了,听到空中传来有人唤他的声音,马上爬起来,抬头仰望,可是并没发现声音从何而来。
“天云——”声音再次传来,他朝那个声音望去,这次终于看到了,空中一柄飘着的黑伞,他是第一次看见飘在空中的伞,再仔细一看,伞下还有一个身影。黑伞飘近了,划过小屋,那人在房前轻轻着地,黑伞也收拢了。
奇天云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心里忽然一阵激动,这是除了爹以外,第一个让他尊敬的人。
“西……前辈,你来了?”
“哦,我记得你以前叫我西门伯伯,现在怎么改口了?”
看着他脸上和蔼的笑容,奇天云尴尬起来。“西门伯伯,小侄有礼了!”说着就行了礼。
“哈哈——人长大了,懂礼貌了!”
奇天云忙几步过去,“西门伯伯来得好快,只是这里太简陋了,没什么好招待的,酒也没有,只能给伯伯喝泉水了。”
“没事,反正我平时也不大喝酒。”
“好,我去打一些野味,晚上就有吃的了,伯伯你先四处走走,晚上咱们围火夜谈。”
“我还是跟你一起去打猎吧。”西门伞把精钢打制的黑伞插在背后,跟在奇天云身旁走进树林深处。
奇天云砍了一段握手粗细的竹子,把一端削尖,做成一根长矛。
西门伞在一旁默默看他用那把名震天下的天外之剑做这些粗浅的活,微微摇头,微微叹息,随手弯腰拾起几个石子捏在手里。
正走着的时候,一只灰色的长毛兔跑过他们面前,往灌木丛奔去。奇天云捏着竹矛疾行过去,微一瞄准,“嗖!”的投了过去,竹矛刺在它小腹,躺在地上疼得直挣扎。他过去一把提起来,拔出竹矛。“总算有收获了。”他拔一把路旁的野草,把它四条腿扎起来,提在手里。
“这是你爹教你的吧?”
“是啊,小时候死缠着爹带我去打猎,有时也打一两只小动物——哎!野羊!哪里跑!”一只半大的野羊见人就跑,奇天云追了几十步,长矛迅疾出手,斜掠过它的背部,从后颈刺入。它歪在地上,四蹄乱踢,身形扭动,但一点声息也没出。
跑过去一瞧,竹矛穿透了脖子,直滴血。奇天云伸手想拔出来,可看着它流血挣扎的样子,手停在半空。
“拔出来吧,将来你也有一天成为别人的猎物,如果你不想跟它的下场一样,要么比猎人跑地快,要么比猎人更强更有智慧。”
奇天云扭头看了他一眼,一咬牙拔了出来,鲜血直射,野羊这时才“咩!”的叫了一声,四蹄再一扭动,气绝了。
他站起来,瞪着矛尖的血滴发愣。
忽然眼前闪过一团飘忽的影子,定睛望去,是一只黑毛狐狸,在丛林里十分灵活地蹿来蹿去,时而将它的小脑袋向四周观望,并摇动着那条柔软似草的尾巴。
奇天云此时满心要发泄愤懑之气。“呀!”他才喊出这声,那条黑毛狐狸马上转头看他,柔软的黑尾巴起劲地摇着。
他的眼睛被那条黑尾巴晃得有点花,但竹矛还是射了出去。那黑狐狸见竹矛已射来,掉头纵向右边,竹矛斜斜插在它旁边的地上,这只是眨眼间的事。
他眼睁睁看它从眼皮底下逃走,心里有些懊恼,刚想向身边的西门伞自嘲一番,却见他从手里拈起一枚石子轻抛向空中。
他有点奇怪,若说是投掷猎物,应该是瞄准以后再狠狠砸过去,哪有像这样不紧不慢地抛,莫非只是要吓它一吓?不过再一看去,真真吃了一惊。
石子划过黑狐狸的头顶,在它前面快要落下的时候,那狐狸一跑过去,石子刚好落在它脑袋上,“噗!”的一声,黑狐狸被砸倒在地。
奇天云眼睛瞪得老大。他跑去拾起竹矛,再跑到狐狸旁,一摸鼻息,已经死了。
“对付敌人不一定要盯住他每一个动作,如果能预先知道他的动向,就能赶在前面将他打败。”西门伞走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膀:“走吧,打猎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营生,以后还会继续延续下去,活着的人难免都会走进狩猎场,不是打猎就是被猎杀,没有情愿与不情愿,只有猎人和猎物。”
奇天云无语,拾起了死狐狸。
是夜,星光都被云层遮住了,房前又燃起了篝火,火上的竹架正烤着喷香的兽肉。西门伞坐在火旁注视着翻滚的火焰。轻快的脚步声传来,“西门伯伯,喝水。”奇天云拿着一段盛满泉水的竹筒递给他。
“嗯,好甜的水。”他尝了一口,又含一口在嘴里,好像在品酒似的。
奇天云不停地翻滚着串在竹子上的肉块,百无聊赖中呆望着空中,虽然深邃、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西门伞咽下泉水,轻吐了口气,“你爹娘都安顿好了,你可以放心了。”停顿了一下又道:“你打算什么时候上路?”
奇天云一直忙碌的右手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西门伞摇头笑了:“你爹告诉我时,我还有点不相信,就算你不想拥有那把剑,大不了将它收起来就是了,后来一听原委,才知道事情这么离奇。你能告诉我吗,为什么不想要它,许多人陪上性命都想得到它呢,你就那么愿意轻易地拱手让人?”
奇天云呆了一下,把一串烤熟的肉递给他,“这七年,我一直在怪自己少不经事,惹下这等祸事,假若不是我任意妄为,就不会七年来一直挂念爹娘的下落,如果他们因此丧命,我给他们报仇之后又如何立足于世,想来定是我与此剑缘分不够,它需要一个能承受它的人做它的主人,而那个人不是我。”
西门伞一边慢条斯理地嚼着,一边说:“先不谈这个,你爹娘现在不是都好好的吗?我想说的是,它现在就在你手上,你大可有一番作为,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可是千载难逢的。”
奇天云并没有回答,只是取下一串肉,叹道:“嗯,好香!”
西门伞见他顾左右而言它,也不再问了,暗叹一声道:“既然你已经想好了,就只管去做吧,只是以后得多加小心了。”
奇天云正吃着烤肉,听见这简短的“多加小心”四个字,想到的却是以后完全陌生却又必须面对的世界。
吃完烤肉,俩人手拿着盛着甘泉的竹筒围火品泉。
“对了,你爹真的没教你剑法吗?”西门伞问道。
“以前爹不肯教我,不过现在就是有人肯教我,我也不想学了,”奇天云灌了一口,“我现在真的是心灰意冷了,只等着哪一天,办完这件事,就远离这个争斗不休的世界,再也不踏足一步。”
西门伞瞧了他一眼,摇摇头,“恐怕你将来就算不学剑法也得学点防身之术,我本以为可以帮你这点小忙,不过我所精者也只是剑道,其他的不过略知大概,看来只能冀希望于你将来的际遇了。”
奇天云又把剑抱在怀里,对他那番话似乎全没在意,只是注视着那仿佛触手可及的红芒,“西门伯伯,你能收下它吗?”
“不行,”西门伞回答地斩钉截铁,“西门世家的人说过的话是一定要兑现的,任何人都能拥有此剑,惟独西门世家的人不可以。”顿了顿,又道:“说实话,要不是祖训难违,我倒想收下它,看看会有什么领悟,眼下只好咬牙忍着了。”
奇天云失笑道:“西门伯伯倒很坦白啊。”
西门伞也笑了:“别想太多了,一切随天意吧,叮嘱的话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只一条,千万不可将此剑轻易示人,那势必会引起巨大的灾祸,你将寸步难行,随时面对明枪暗箭,有心人要么拉拢你,要么想办法除掉你,以稳固自己的地位。”
奇天云皱起了眉头,“我又不跟他们抢什么,为什么那么着急除掉我?”
西门伞不以为然地道:“你难道不知山庄还未建成之前,就有传言说得到它就有望做武林盟主?这些有野心的且不提,就说百年前那位著名的铸剑师流传至今的传人吧,我们常在一起喝酒的,他曾立下志愿,要打造超越他的祖师的兵器,他是一直向这个目标努力的。
“可是七年前,他听说天外之剑被人取走后,经常去花钱买醉,因为他的祖师曾断言,铸造天外之剑所用的材料人间难寻,且铸造技艺也找不到第二个通晓之人,所以他总说‘此剑出世,我辈无用武之地。’
“本来打兵器的铁匠,只要手艺好就一定会受人尊敬,根本不必发愁的,只不过他背负着祖辈的盛名,如若不能有所超越,别人会误以为他只是托祖辈的名声而立足,自己却是草包一个,那对他来说是多大的耻辱啊。
“其实就算没人这样认为,他也会这样想的,唉!”
奇天云躺在地上,思绪万千。
西门伞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慢慢地品泉,眼睛直望跳跃的火焰,仿佛要看穿火中到底充盈着什么东西。
夜已深,露水很重,火堆也快要熄了,剩下烧得通红的火炭。
奇天云站起来,伸个懒腰,“西门伯伯,我们睡觉吧,我点几个火把去把地上烘一烘,再铺上干草就行了。”
西门伞一口饮干了竹筒里仅剩的清水。水并不很多,但喝了那么久,竟然现在才喝完。他站起身,长长地吐了口气:“怎么,不把地上烘暖了,晚上就睡不着觉?”
奇天云愕然道:“难道伯伯晚上是睡石头上的?”随即笑了:“好,今天就直接睡吧,就怕伯伯你睡不惯。”
他连连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
太阳在东方现出第一道光芒的时候,西门伞的身影已出现在屋外的大树下,静静地眺望远方。渐渐地,太阳露出了小半边脸,扭扭捏捏得爬上山,爬呀爬呀,终于红扑扑的脸蛋都悬在空中。奇天云也自屋中出来了,还打着呵欠,“伯伯早啊!”揉着惺忪的眼睛走到他身旁。
“每天清晨,我都会早点起床出来看日出,就算乌云遮天或是下雨下雪,也不会晚起,因为一天看不到并不意味着天天都看不到,无论乌云会弥漫多久太阳总有一天会出现的。”
“伯伯,这是为什么,你很喜欢看吗?”
“每天看见太阳一点一点的升起,想到西门世家又屹立了一天,会觉得整天都有精神。你以后记住了,心里憋闷的时候,多看看日出,它会给你力量还有方向。”
奇天云默然站在他身旁,一起眺望红日,好一会儿才去准备早餐。
吃过新鲜的野果子,西门伞就要走了。
“你有什么话要我转告你爹娘吗?”
“伯伯就说我一定会尽早与他们团聚,另外……”
“还有何事?”
“伯伯,到底有没有人知道天外之剑的主人是谁啊?”
“坦白地说,西门世家的人不会向外透露这一秘密,可是当年你们家会遭人追杀,必是有人知晓你爹是山庄撤庄时唯一出入山庄的人,至于他们是否知道的更多,譬如你爹尚有一个如今已长大成人的小子,这就不得而知了。那你是否要化名,以图万全?”
“我不会化名,就算被仇人追杀也不会化名。”
“小子跟你爹一样倔,好吧,那我走了,多保重!”
西门伞迅疾地跃上半空,黑伞忽然张开,飘起老高,往远处飘去,眨眼间,连人带伞都成了空中的一个黑点。
奇天云冲着黑点直摇手,“伯伯,后会有期!”黑点终于消失了,他心里也觉得如释重负。“现在也到了我该走的时候了。”他走进小屋,开始打点行李。
所谓行李,其实就是兽肉干粮,晒干的野果,用竹筒盖住的清水,还有就是那把剑。
他用一块长长的黑布里三层外三层将那把剑裹个严严实实,看起来像个造型奇特的粗杖子。
走出屋外,一关门,就见门旁竹墙挂着一个青布小包袱,用手一提,还挺沉,忙拿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有些碎银子还有一封信,不禁诧异。抽出里面的信,只有寥寥几行字:
“天云侄儿,乃父与吾乃莫逆之交,些须银两,聊表心意,日后若有危难,速来当年所过村庄,自有人指点,有缘再见。”
奇天云微笑着摇头,把信和银两揣在怀里,把“粗杖子”扛在肩上,穿过茫茫森林,往山外的世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