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寒夜
风雪愈加的大了起来,地面上厚厚的积雪已经没过膝盖,衣衫单薄的小秦川却在雪地里留下一大窜的雪窝,虽然纤细,但却坚定。
怀里的馒头还透着热气,捂在凶口,暖烘烘的。
眼看着天色便暗了下来,这冬日里寒冷的一天,即将结束。这时,小秦川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座孤零零的山神庙。
这座小庙宇,已经破败不堪,有些腐烂的门板在风雪里发出难听的吱呀声,红漆剥落的墙壁上,大条的裂缝,根本无法阻挡寒流的侵袭。
一丝微弱的火光,从那些缝隙里透露出来,给这座破庙增加了一点点的生机。
看到这一幕,秦川坚毅的目光顿时一亮,将衣衫紧了紧,似要阻止那正在逐渐便凉的馒头,使它的热气流失的再慢一些。
“娘亲……”秦川的步伐又快了几分。
只是地面的积雪太厚了,秦川也太小了,每走出去一步,就是一个深深的雪壳儿,终究是走得不快的。
眼看着离那破旧的山神庙近了,庙门却是吱呀一声,在寒风中打了开。
一个瘦弱的身影缓缓的探了出来,这是一名年岁不过三十的妇人,脸色惨白,眼神涣散,头发杂乱。
虽然满脸的污垢,却掩饰不住她眉宇之间几分资色,冷眼看去,竟然有几分颓废的病态之美。想必在曾经的某时,她也是一位倾城的佳人。
这美妇扶着门,申体在寒风中瑟瑟的发抖,衣衫和这庙宇一般,即陈旧又破乱。
“川儿……”美妇看到风雪当中,秦川小小的身影,便颤巍巍的喊了一声,但是这一声,便似费去了她所有的力气,干裂而发紫的嘴纯不断的张合着,却是再也喊不出声音来。
“娘亲,你怎么出来了?”秦川见那美妇打开庙门,便立即大声的喊道,脚下情不自尽的便又加快了一些。
可是他的腿脚太过短小了,又因为着急,不小心之下,一个踉跄,居然摔倒在雪地了,小小的身躯陷入了积雪当中。几只和雪一般白的馒头,从他的怀中跌落出来,在雪地里咕噜出了很远,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呀。馒头……”秦川顿时一跃而起,刚跑出一步,便又摔到雪地里,这一次索姓便不起来,而是滚爬着扑向那几只馒头,用冻得通红的小手,将馒头抓起。在头顶扬了扬:“娘亲,你看,我给你带回馒头来了,不用饿着肚子了。”
眼前的一幕,顿时使美妇的眼圈里溢满了泪水,伸手捂住嘴巴,低声的呜咽了起来。
秦川费力的走过积雪,来到了庙门前,将馒头送到美妇的面前,眼睛亮晶晶的道:“娘亲,你一定饿坏了吧。快些把馒头吃了吧。”
“唔……”美妇连忙拭去眼中的泪水,低下申子,一把将秦川搂在怀里,口中轻轻的叫道:“川儿……”
“娘亲,外面太冷了,我们去里面吧。”秦川用小脑袋在美妇的下颌拱了拱。
美妇呀的一声,连忙将秦川抱进庙里,将那扇勉强能够挡住些寒流的庙门,关了上。
“娘亲,你没有力气,川儿自己可以走的。”美妇抱着秦川,已经显得十分的吃力了,秦川立即乖巧的道。
“不。娘亲喜欢抱着我的小川儿。”美妇固执的说道,然后深深的喘了口气,步履蹒跚的向庙中走去。她的肩膀在走路时,一高一低,竟然是个跛子。
在山神庙当中,已经用枯败的树枝,燃起了一堆火焰来,驱走了不少的寒冷。
母子二人坐在火堆旁,跳跃的火光,映衬着两张苍白的脸颊。即便是饥饿,美妇也是一小一小口的吃着馒头,口中还不忘说道:“川儿,你真的吃过了吗?”
“嗯!我吃得可饱了,不但有白面馒头,还有白米粥,萝卜咸菜。”秦川拍着自己的肚皮,说道。
美妇点点头,竟然也不追问,自顾的将撕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馒头,放进口中,仔细的咀嚼之后,才吞咽下去。
“娘亲,你喝点热水吧。”在火堆之上,架着一只秃耳的小铁锅,里面烧着沸水,秦川用一只掉了茬的陶瓷碗,盛了半碗开水,用嘴吹去了热气,才递到美妇的跟前。
美妇鼻头一酸,便又泪水要滑落,连忙吸了吸鼻子,控制住,声音有些沙哑的道:“川儿,是娘对不住你啊。”
“娘亲,你说什么话呢?侍候娘亲,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能说对不住我呢?”秦川歪着脑袋,有些好奇的看着娘亲。每次讨回吃的,娘亲都是这么说,真是奇怪。
美妇轻轻的拭了下眼角的泪光,心中暗暗的叹息,有些话她终究是无法和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孩子说的。
想了想,才道:“川儿,给你馒头的那个道士,你还能记得他什么样子吗?”
秦川手里拿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想也不想的道:“当然记得了,娘亲你说过,受人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给过咱们吃的人,川儿都记在心里头呢?我还给他磕了三个头呢?”
“嗯。川儿,在最艰难的时候,别人给咱们的恩惠,一定要铭记在心里。日后出人头地了,要知道去报答人家。与人为善,就是于己为善。”美妇一脸的凝重,每次她都会这样的教导秦川。
秦川闻言,重重的点点头:“川儿都记在心里头呢。”心中却想,那个道士叔叔连个名字都没有,也不知道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日后还有相见的机会吗?
虽然心中有些揣测,但只要是娘亲的话,那便一定是对,是一定要听的。那道士的音容笑貌,在脑海当中越发的清晰了起来。
吃过馒头,又喝了一些热水,美妇有了几分力气,见秦川正在无聊的拨弄着火堆,便微微一笑道:“川儿,时间还早,娘亲教你写字吧。”
“好啊。”秦川立即拍手道,然后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又道:“娘亲,上次,你教川儿写了自己的名字,那这次你便教我写娘亲的名字吧。”
美妇抿嘴一笑,将垂到面颊上的一缕青丝,向耳后掖了回去,拿起一段烧的乌黑的枯枝,在地板上轻轻的写了两个字。
“这是娘亲的名字。”美妇指了指开头的第一个字道:“这个字念‘雪’,就是外面下的雪。”
秦川点点头,仔细的将那个雪字刻印到脑海里。
“这个叫做‘娘’,就是娘亲的娘。”美妇又指了下后面的字。
“哦。原来娘亲叫做雪娘。”秦川立即拍手道,其神情与在外乞讨的他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在娘亲的面前,他仍旧是个懵懂的小孩儿,享受着母爱的滋润。
可是一旦走出这座破面,他便要以他弱小的肩膀,来肩负起男子汉的责任。侍奉残疾的娘亲,是他不可动摇的信念。
“雪娘。”雪娘低低的念了声自己的名字,只觉得是那么的陌生和遥远,跳动的火光,将她的眸子,映射的异常明亮起来,那里不知道隐藏了多少的回忆。有甜密,也有痛苦。
秦川毕竟是小孩儿,根本就无法看出雪娘眼中的许多情绪来。只顾拿着枯枝,不断的练习着这两个字,他要将娘亲的名字,深深的刻画在脑海里。
破庙外的风雪愈发的猛烈起来,寒风如刀,不断的在破面的外墙上留下刮痕,使一些已经不堪岁月侵蚀的泥片,剥落下来。跌落到积雪当中,发出沉闷的声音。
庙中的母子,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声音。
练过两个生字的秦川,在雪娘的怀中,沉沉的睡去了,这一整天对他来说,太过沉重了。只有在梦乡里,才有锦衣玉食,才有温暖的家。
雪娘轻轻扶么着秦川的小脸,上面的淤青还清晰可见,心中不免有些隐隐的作痛,叹了口气自语道:“川儿,娘亲真不应该把你带在身边啊。如果你留在那个人的身边,就不会吃这么多的苦,受这么多的罪了。”
说罢,不尽泪如雨下。
夜色如墨,冷风如刀,漫天飞扬着大雪,破庙中的母子相偎而住,对于外界的一切,早就不是他们能够关心的了。
过了伍夜时分,火堆已经熄灭了,冰冷的寒气在破庙中弥漫了开来。
母子二人衣衫单薄,根本就抵挡不了这种严寒,不约而同的醒了过来。
“娘亲,我去把火重新点着。”秦川有些恋恋不舍的离开母亲的怀抱,想要去拿些枯枝败草,将火堆重新的燃起。
“我去吧。”
“没事娘亲,你腿脚不方便,还是我去吧。”秦川舞动了一下手臂,心中多少有些好奇,每次挨打之后,都会全身疼痛。可是这次,却完全的没事,而且身上的那些冻疮,好像在他睡过了一觉之后,竟然全都托落了下去,露出有些发红的新肉。
心中好奇,但却也没有多想,把以前收集来的柴火抱出来一些,重新的将火堆燃起来。
火光晃动,破庙里便又恢复了温度。
“川儿,你睡吧。娘亲看着这火堆,别叫它灭了。”雪娘看着忙碌的小秦川,便心疼的道。
“娘亲,你睡吧,我睡好了。”秦川故意摆动了下申体,显得精神奕奕。
雪娘还要开口,劝他碎觉,可就在这时,破庙之外,风雪当中,忽然砰的一声闷响,似有什么重物跌落了雪中。
母子二人顿时吃了一惊,不尽想:“难道是有豺狼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