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刑堂受审
“我也是童男子之身!不知姑娘可否让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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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聿的话还未曾说完,秦玖气得几乎暴走。
我也是童男子之身?你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颜聿要是童男子之身,母猪也能上树了。
“对不住,你太老了!”秦玖压下心头的怒气,笑吟吟地说道,“本姑娘喜欢年龄小一点的童男子。”
颜聿叹息一声,“你确定不考虑我吗?”
“确定!”秦玖黑着脸道。
“既如此,真是太遗憾了。这里是昭平公主的别宫,想必你是她的客人,我就不打扰了。你放心,我目盲心傻,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你继续,继续!”
颜聿说完,手持着长枪,梆梆梆敲击着地面向前摸索着走去。
“前面是水池,左转,向前,是竹门。”秦玖眼看着他一路向水池走去,原本冷眼旁观,及至看到他走到池边了,还在向前走,竹枪几乎将池边的花盆扫落到水中,这才开口提醒他。
“多谢,请问姑娘,这里可有一盆紫牡丹?”颜聿微笑着问道。
这竹屋内很暖,昭平种了不少名贵的花木,其中包括春日盛开的牡丹。秦玖目光一扫,便看到不远处果然有一盆紫色牡丹。
“的确有一盆。”
“可否麻烦姑娘帮我搬过来,昭平答应送给我的。”颜聿展颜一笑,笑容璀璨而动人。
秦玖只想着赶紧将这个碍眼的魔头打发走,好快些练功。方才猛然被打断,经脉中真气加速流窜,很是不舒服。她快步走过去,将花盆搬起来,送到了他手中。
颜聿抱过花盆,推开竹门走了出去。
守在外面的枇杷看到里面出来一个人,吓得一激灵,隔着竹门问秦玖有事吗。秦玖扬声道:“无事,你好好守着。我马上就好。”
秦玖将屋内检查了一遍,确定再无人后,便开始重新练功。
她用绣花针在少年身上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扎破血管取了血,待到终于半个时辰过去,终于快要练好时,忽听得外面人声喧闹,似乎有大批的人过来了。
竹屋外,枇杷抱着宝剑守在门口,听到声音,一双原本就清冷的黑眸陡然迸发出冷冽的光芒。
在天宸宗,他像这样守在密室门口算来也有十几次了,每当这个时候,他整个人就极其警觉。他守在门口,从来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尽管隔着一重门,他还是会怕细微的声音惊扰了她。她究竟有多么不容易,这个世上,或许只有他最清楚。他只想尽一切能力,保护好她。
对于这乍然出现的声音,枇杷心中极是深恨,生怕在这关键时刻,让在内练功的秦玖走火入魔。
这竹屋建在昭平公主别宫的后院,昭平公主现今不在别宫住,后院原本只有朦胧的月光笼罩着亭台楼阁。
而此时,有一点灯光亮了起来,向着他这边移动过来。
然后是其后不远处亮起了第二点、第三点……
那灯光很快一个一个地聚集,最后汇集成流动的光的河流,向着这边蜿蜒而来。
距离一点点逼近。
枇杷终于看到了那些提着灯笼的人。
他们皆身着黑色的束身甲,外罩暗红色大氅,足蹬黑缎靴,腰间悬着长刀佩着宝剑。
枇杷倒吸了一口冷气,暗叫不好。他认得这些装束,这是安陵王麾下金吾卫的装束。昨夜在天一街上安陵王颜夙手下那三个金吾卫便是这般装束。
金吾卫到了,看来,今日之事,恐怕也瞒不过安陵王了。
枇杷的手缓缓按在腰间的佩剑上,一点一点地拉开,漆黑的眸子慢慢瞪圆,浑身上下杀意凛冽,好似一只随时出击的猎豹。
无论如何,绝不能放这些人进去,绝不能让大人功亏一篑。
那一行人很快到了眼前,明亮的灯光汇聚,映照得竹屋前亮如白昼。虽然说只有二十多个金吾卫,但浑身上下带着的煞气却让人胆寒。他们来到竹屋之前,很快散开,将竹屋包围得水泄不通。另有几个人凝眉伫立在竹门两侧,手中高挑着灯笼。
谢涤尘从光影中快步走了过来,冷瞥了一眼枇杷,“这不是秦九爷的护卫吗?昭平公主的别宫何时换你来守卫了?还不赶快闪开?”
枇杷并不说话,只是缓步走到竹门前面,高大的身躯将竹门挡得严严实实,而右手则越来越紧地握住了宝剑。
“怎么,殿下来公主的别宫沐浴,什么时候轮到你拦着了?”谢涤尘的声音越发冰冷。
枇杷依然不语。
谢涤尘冷哼一声,“莫不是这竹屋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事?”
枇杷依然不语,只是一双黑眸却泛着血光,死死盯着谢涤尘以及他身后的金吾卫。
“来人,把这个夜闯昭平公主别宫的贼人拿下!”谢涤尘一声令下。
“慢!”清冷的声音如流泉泻地。
枇杷瞪眼瞧着前方,只见安陵王颜夙从中间缓步踱了过来。
在他出现那一瞬,似乎无形的煞气和杀意蓦然消散了。那从灯笼里映照出来的光轻飘飘散开,似乎也变得迷离朦胧起来,人朦胧,夜朦胧。
从光影中走过来的他身上仿佛带着一抹光,让人错觉天上地下各有一轮月。
那人,一步一步,悠然踱近。
玄红色的绦丝织锦朝服,贵气逼人。束发的金冠,倒映着朦胧的灯光,映得一张俊颜辉光一片。
他负手缓步走到枇杷面前不远处,负手而立。
深邃的眸光轻瞥过枇杷按着宝剑的手,忽笑道:“难得秦九爷有这么忠心的奴才。”低醇的略带磁性的声音,却分明蕴含着一种力量,能让人不寒而栗,“也好,就看在你这个忠心的奴才面上,本王就等一等你的主子。”
枇杷额头上慢慢冒出了冷汗。
安陵王颜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是知道的。颜夙眼里是容不下任何奸佞之事的,此刻他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颜夙眸中那倨傲的、厌恶的神色。很显然,颜夙已经知道了大人用童男子在练功,恐怕今夜之事很难善了。可如今又没有别的办法,他只盼着大人听到门口的声音,能够想法逃走,可他也清楚这似乎不太可能。
有一个金吾卫搬了椅子过来,颜夙悠然坐下。冷眸微眯,潋滟的眸中光芒掠动,灼灼迫人。
他打量着枇杷。
眼前这个护卫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身着一袭青衣,生得眉清目秀,看上去低眉敛目,但浑身涌动的杀气却不容忽视。妖女竟然还有一个这么忠心的护卫,倒是令他有几分讶异。
枇杷有些心神不定。
安陵王堵在这里,他倒是很希望秦玖现在还没有练功,那样,秦玖不动那四个少年,安陵王就抓不住证据。
枇杷这边正胡思乱想,忽听得竹屋内发出砰的一声。他心中一紧,忙敲门道:“九爷,枇杷可以进去吗?”
秦玖方才被外面的声音所扰,体内气血翻腾,吐了好几口血。她慌忙又运气调息一个周天,才将体内流窜的真气压制下去。如今,体内的冰冷寒气已经渐渐蒸发,内力终于冲破了阻塞,只是体内还是有些微的余痛和冰冷。
到底是受到了外面的干扰,她急急收功,受到了影响。
她披了衣服从水池中起身,只觉得身上有说不出的倦怠和难受,竟然足下一滑,摔倒在地上。她已经听出来外面来的是颜夙,冷笑一声,强撑着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挪到竹凳前坐下,方才懒懒说道:“枇杷,进来吧!”
枇杷一脸担忧闯了进来,看到秦玖无恙,这才快步走到她身后驻足而立。
一个金吾卫推开竹门,几个金吾卫提着悬刀佩剑率先走了进来,其后颜夙漫步走了进来。
原本雾气腾腾温暖如春的竹屋内,瞬间充满了冷肃之气。
颜夙冷锐的目光从秦玖身上掠过,再转到躺在地上的四个少年身上,剑眉微皱,黑眸中掠过一丝冷意。
秦玖歪在竹凳上,一袭白底红花的衣裙半掩半敞,半湿的墨发披垂而下。她手中拿着那个团扇大小的绣花绷子,上面绣着一朵怒放的曼陀罗,娇美艳丽得似乎能让人闻见花香。而她的人比曼陀罗还要娇艳,整个人散发着出水芙蓉般的娇媚。
“殿下真是好兴致,这深更半夜风尘仆仆来到此处,莫非打听到小女子在此沐浴,这么说,殿下对小女子真的有意了?”秦玖懒懒一笑,眉间眼梢都是令人迷醉的风华。只是,朱唇因为刚刚吐过血,竟然嫣红得令人心碎。
颜夙连看都不看秦玖一眼,冷声吩咐刚到屋内的谢涤尘,“看看这四名少年可还有救?”他望着躺在地面上只着一件里裤的四名少年,俊美无双的脸变得极其难看。长眸中锋芒隐现,周身似有冷意迸出。
谢涤尘领命,俯身先探了探四名少年的口鼻,又派人翻来覆去地检查他们身上是否有伤口,末了起身禀告道:“殿下,还有气息,似乎只是昏迷过去了,身上也没有伤口。”
秦玖淡淡挑眉,多亏了她用的是绣花针,针口又是在隐秘的地方,再是仔细怕是也看不出来。
“哦?”颜夙淡淡挑眉,似乎早就料到了。
秦玖笑靥如花地仰起脸,迎着黯淡的烛光,坦然望向那站在面前的人,“殿下莫非以为小女子要害这几位小哥儿,你可真是多虑了,我哪里是这么狠毒之人!”
颜夙的目光轻轻扫过秦玖的脸,长眸中有潋滟的波光闪过,他微微地眯了下,下颌绷起,绷出一抹冷酷的线条,“我也希望秦门主是慈悲良善之人。”顿了下,他不经意地笑道:“今夜真正好兴致的是秦门主吧,这深更半夜偷偷到昭平的别宫来沐浴,又有这么如花似玉的四名小哥儿服侍,真是艳福不浅。”
颜夙微抿的唇很薄,黑眸狭长。
据说长了这样的唇和眸的人通常都很冷酷无情。她原本不信,以为他终是有情的。如今方知,他自里到外,处处凉薄无情。
秦玖唇角的笑意缓缓隐退,她眨了眨水漾般的大眼,收回与他对视的目光,垂下眼皮,目光凝视着自己手中的绣花绷子,慢条斯理道:“殿下真是说笑了。就这四个,也算如花似玉?倘若换了殿下,我才算是真正的艳福不浅。”
颜夙闻言,不怒反笑。低醇的笑声里隐含的冷意却宛若冰箭一般刺向秦玖,他扬了扬眉,用凉凉的淡薄的语气说道:“本王还想多活几年,秦门主这样的艳色,本王可消受不起。倒是要问问秦门主,这四名男子为何昏迷?”他笑容一收,剑眉深凝,凛凛的目光扫过秦玖,盯得她几欲窒息。
“他们啊?”秦玖抬指捋了下半湿的秀发,脸上绽开一朵白莲花般纯洁的笑容,口中说出的话可一点也不纯洁,“自然是服侍我服侍累了。”
“这四名男子为何昏迷,是否有性命之忧,本王还待调查。如今,麻烦秦门主随本王走一趟吧!”颜夙语调平静地说道。
“殿下的意思是要抓我了?我犯了何罪?”秦玖无辜地瞪大眼睛,仰着脸哀怨地问道。她刚刚沐浴过的肌肤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被屋内的灯光一照,整个脸庞细致而白腻,散发着淡淡的柔光,越发衬得眉眼黑得浓重,朱唇红得绯丽,而她左眼角那颗泪痣也显得更加嫣红如血,宛若相思子。
颜夙的目光移开,唇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秦门主虽初到丽京,但如今已是我大煜官员,虽说是小小的一个司织坊管事,但也应当遵守我大煜律法。我大煜律法里有一条,便是不允许伤害无辜者以习练邪功。”
秦玖将脸颊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软软的嗓音里隐隐有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意味,“殿下是说我练邪功吗?”
颜夙横睨了一眼秦玖,眸光深奥难测,语气纵然平静,笑意却暗藏着咄咄逼人,“希望你不是!”他说完,以极慢的速度微微眯起眼,神色平静如水,一步一步缓慢走出了竹屋。
谢涤尘派人将那四名少年也抬了出去,回身弯腰伸臂请道:“秦门主,请吧!”
秦玖嫣然一笑,“谢大人稍等片刻。”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又慢条斯理地将墨发松松绾了一个堕马髻,这才起身将方才脱下来的软靴穿上。
从方才她和颜夙的对话,她清楚地确定,颜夙知道她来这里是习练邪功的,他也知道那四名少年的用途。所以她觉得颜夙不是派人跟踪她来到此地的,倘若只是派人跟踪,他不会这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此地做什么。
从颜夙身上尚未换下的朝服可以看出,他是从皇宫直接过来的。这么说,就是有人给他传了信。
会是谁呢?
秦玖冷冷眯起了眼。颜聿?她很快否定了,因为时辰对不上,倘若是他,颜夙不会来得这么快。
那么是谁?
秦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她慢慢合上眼睛,唇角溢出一丝沉重的叹息。
真是疏忽啊!
倘若她真的是用童男子的精血来习练“补天心经”的话,恐怕就很难脱罪了。
秦玖悄声示意枇杷去告诉慕于飞,不要轻举妄动,便漫步走出了竹屋。
屋外的灯笼朦胧的幽光下,负手背对着她而立的颜夙慢慢转过身来,淡淡一笑。即刻便有两个金吾卫走上前来。
秦玖冷笑着漫步向前走去,“放心,我不会逃的!京府尹的大堂是个什么样,我也很想见识见识呢!”
夜色诡谲而美丽。
天上明月并不因人世间的纷争而有丝毫黯淡,它散发着清冷的幽光,普照在每个人身上。
秦玖在金吾卫的押送下,沿着山道向山下而去。
山间的空气是冰冷的,吸入肺腑间让人一阵心悸般的幽寒。蜿蜒的山路被灯笼的光芒照亮,映出两侧黑黝黝的山石和光秃秃的树木。
颜夙在秦玖前面控马慢慢前行,一头乌发和锦袍被山风吹得猎猎翻卷,恍若谪仙欲飞。他的背影挺拔而消瘦,自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慑人气势,令人想要情不自禁地仰视。
秦玖眯眼望着前方,眼前这一道挺拔的背影和另外一道身影渐渐重合。
少年跨坐在照夜狮子白上,一身明紫色绦丝骑马劲装,腰间系着玉带,足蹬绦丝黑底马靴,披着同色的绣云纹的披风。少年眉目俊美,英气逼人,神采飞扬。手中拿着弓箭,眯眼,瞄准,拉弓。一箭射出,少年唇角绽开的笑容是那样璀璨,仿若有光在流动。那时候,她的心,似乎就是被这一箭给射中了。
“秦门主,请上马车吧!”耳畔传来谢涤尘的声音。
秦玖这才发觉一个恍惚间,已经下了山路,面前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一侧,颜夙勒马而立,回首朝着她看了过来,月光下,他明眸锋锐,淡漠清冷得令人窒息。
秦玖眯眼笑道:“我这样的罪犯还有马车坐,多谢殿下了。”秦玖微笑着钻到了马车中,倚坐在马车的团垫上,闭上了眼睛。
今日之事,说起来不算大,但因她身份特殊,又犯在了颜夙手中,这案子便不算小。
她着实累了。明日恐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此刻,最重要的是养精蓄锐。
辰时已过,朝阳高升。京府尹大堂的大门洞开,衙役们分立两侧,随着一声“升堂”,衙役们高呼“威武”。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一波波传了出去,让外面看热闹的人们心头一阵阵发怵。
秦玖就跪在大堂下,眯眼研究着黑色石砖上的花纹。
堂上坐着的,是丽京城的府尹孟怀和听审的安陵王。
孟怀是一个精瘦的老者,看上去五十来岁,一双小眼睛透着精明世故的光芒。丽京城中多权贵,在京城做府尹,没有几分左右逢源的本事,是绝对混不下去的。孟怀捋着胡须,望了望下面研究地砖花纹的秦玖,又望了一眼身畔脸色冷峻的安陵王,心中直打鼓。
他自然知晓安陵王和天宸宗向来不对眼。如今,这位新来的天宸宗弟子一到京城,便被安陵王抓了过来,罪名是奸淫良家少年习练邪功。倘若此事属实,天宸宗只怕颜面扫地,每隔几年派一个弟子为朝廷效力的制度怕也会因此而取消。只是,如今,天宸宗在朝廷势力正盛,宫中那位惠妃也不是好对付的,此案他办起来实在有些为难。但眼前这位安陵王,他万万得罪不起。
孟怀想了想,此案既然是安陵王亲自送审,只怕自己势必要严办这天宸宗弟子了。他眯了眯眼,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问道:“罪女秦玖,你逼迫良家少年,行奸淫之事,还逼迫他们习练邪功。你可知罪?”
秦玖慢悠悠抬头,上挑的眼角扫了一眼孟怀,笑吟吟道:“孟大人此话从何说起,小女子只不过在昭平公主的别宫洗了个温泉,怎么就犯了奸淫之罪了?”
秦玖的语气如沐春风,笑容纯洁如莲,可孟怀却隐约感觉到这双柔媚的眼中那暗隐的威压。孟怀扫了一眼颜夙,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继续喝问道:“好大的胆子,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狡辩?来人,传人证。”
公堂上一阵脚步声,秦玖眯起眼回首望去,只见她的侍女樱桃被带了上来。
秦玖心内一阵冷笑,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真是以为这次一定能将自己扳倒了吧!
樱桃是秦玖的侍女,她在天宸宗服侍了秦玖两年。一直以来,在秦玖面前表现得都极是忠心,但秦玖因了自身经历,很难轻易相信人,不久就发现,她其实是关雎门门主姚昔儿安插到自己身边的细作。自己每日的一言一行以及宗主待她的态度如何,都经由樱桃传到了姚昔儿的耳中。
此番来丽京,原本不是秦玖要来。宗主派的是关雎门的姚昔儿。
秦玖知道,姚昔儿对宗主一片痴心,自然不愿意到丽京来。因为历年来到丽京的天宸宗女子,多半都会嫁给当朝权贵进入内闱之中,譬如惠妃。姚昔儿自然万分不愿意。
秦玖进入天宸宗,原本就是想经由天宸宗来到丽京,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遂趁着宗主闭关练功的机会,利用樱桃这个细作,将宗主对自己万分宠爱这个消息零零碎碎地传给了姚昔儿。姚昔儿很快便以生病为由,求着右使将自己打发了过来。
这还不算,来丽京这一路上,他们遭到的几起刺杀,秦玖敢保证,一定少不了姚昔儿所派的刺客。恐怕在姚昔儿心中,自己就是最妨碍她的情敌了。秦玖身边除了榴莲和枇杷,大多都是宗主的人,所以秦玖也懒得回击,就让他们自相残杀。
这一路上樱桃也没少对自己做小动作,但最终都没有得逞。如今,怕是姚昔儿下了最后通牒,樱桃才会趁着这次机会,借了颜夙的手,要除掉自己。只是,她们想得太美了。
樱桃低头默默跪在了大堂下,俯身磕头道:“奴婢樱桃叩见安陵王殿下,叩见府尹大人。”
“樱桃,你和秦玖是什么关系?”孟怀喝问道。
秦玖侧首望向樱桃,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意。
“回大人,奴婢是伺候秦门主的侍女,已经服侍秦门主两年了。”樱桃垂首盯着地面说道。
“昨夜,你家主子去温泉,为何没带你去伺候?”
樱桃低着头,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秦玖,秦玖回她一个疏懒至极的笑意。樱桃忙垂下眼皮,娇俏的脸慢慢变得苍白。她俯身回道:“回大人,只因秦门主每次去温泉,都是带着年少男子前去习练邪功,所以,才不曾带奴婢去。”
“你如何得知你家主子是去习练邪功?”
“回大人。在天宸宗时,秦门主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去温泉沐浴。且每次都是在月圆之日前去,后来奴婢无意间发现,秦门主功力增长得极快。我们天宸宗有一门邪功,就是需要在月圆之日,配合温泉和童男子之身的精血来习练。那时,奴婢便猜测,门主可能是在习练邪功。这邪功在我们天宸宗也是禁止习练的,奴婢虽然怀疑,但因门主每次去温泉都派人把守,奴婢并不能接近。奴婢手中没有证据,并不敢去禀告宗主。没想到,这次到了丽京,门主因为在宫内和武状元谢大人比试武功时受了内伤,昨夜很早就打发了我们。她自己却偷偷出了府,奴婢悄悄跟踪,才发现她是去昭平公主的别宫,奴婢听说昭平公主别宫内有温泉,且昨夜恰巧是月圆之夜,所以才怀疑她又是去练功了。大人如需确认此事,只需要确认那四个少年是否还是童男子,是否有精血流失,便可确定此事。”樱桃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你是说,这种邪功,需要在月圆之夜习练,且需要童男子的精血和温泉来配合?”
樱桃颔首道:“是的。”
“在天宸宗时,秦玖每一次温泉沐浴,可曾召年少男子前去服侍?”
“有的,有时是三人,有时是四人。”
“事后那些少年都是什么样子的?”
“习练邪功,这些童男子身上精血和阳气迅速流失,身体会迅速衰退,有时会严重到有性命之忧。在天宸宗,秦门主每一次沐浴完,那些服侍的少年男子都会人事不省,想必是活不下去了。”
在天宸宗时,秦玖便开始了习练“补天心经”。她在天宸宗自然更加小心谨慎,因为此事万万不能让天宸宗宗主知晓。樱桃说她在天宸宗便怀疑自己在习练“补天心经”,根本是在胡诌,否则,以姚昔儿的心性,就算没有证据,怕也早就到宗主那里密告此事了。倘若真是在天宸宗开始怀疑的,只怕也是在临来丽京前才刚刚开始怀疑。
孟怀听罢樱桃所述,冷声喝问秦玖:“秦门主,如今你可还有话说?”
秦玖瞥了樱桃一眼,笑意盈盈地说道:“孟大人,这就是你所谓的证人吗?她可曾亲眼看到奴婢习练邪功?可曾亲眼看到奴婢奸淫那四名少年?难道说,每一个在月圆之夜去温泉沐浴又恰巧召了少年男子服侍的都是习练邪功吗?倘若如此,那岂不是人人都在习练邪功了。大人,难道你就没有在月圆之夜沐浴过温泉,没有召少年服侍?”
孟怀脸上一僵,冷声道:“本大人召人去,只是擦背而已,和你自是不同的。”
秦玖眯眼笑道:“小女子召那四名男子前去,也不过是擦擦背,搓搓腿,递个锦帕而已。这难道都不行吗?”
坐在孟怀一侧的安陵王颜夙,见秦玖此时还嘴硬不肯承认。他缓缓侧首,日光透过窗棂,从侧面投射到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映得半张脸华美璀璨。他微微眯眼,眼波中闪过刺骨寒意。
“孟大人,昨夜之事樱桃虽然未曾亲见,但有一人却是看见了。孟大人,传本王的七皇叔吧!”颜夙慢条斯理说道。
“殿下说得是,这就传严王上堂做证。”京府尹孟怀毕恭毕敬地说道。
“传严王上堂!”
“传严王上堂!”
……
随着衙役们一波波的声音传出去,秦玖的心蓦然提到了嗓子眼。
颜聿来做证?
她没料到颜夙传了颜聿做证,细细一想,昨夜颜聿走了后,八成在下山时遇到颜夙了。颜夙看到颜聿怀里的紫牡丹,肯定知晓颜聿也去过昭平的温泉了。可是颜聿明明看不见的。
秦玖蓦地坐直身姿,眯眼朝大堂外望去。
大堂内极其安静,就连外面看热闹的人群都无人说话,众人的目光都盯在了大堂门口。
过了好大一会儿,还不见那个被传唤的人露面,只听得低低的调笑声传了过来。
是女子的声音,听上去不是一个人的声音,似乎是好几个。清脆娇音,莺鸣燕啼般,好不动听。随后,那被传唤的人终于慢悠悠地出现在大堂门口。
不是一个人,是五个。
秦玖待看清了中间那个被众星捧月般拥来的人,脑子里轰然一声,感觉到手不可遏止地颤抖了起来,费了好大的劲,才阻止住自己想要冲上去的念头。
好想,好想,好想,戳瞎他啊!
一阵环佩叮当,颜聿被四个侍女簇拥着一步步悠然踱近。
那四个侍女,都很美,她们身着同款式的侍女衣衫,颜色却不同。红绿蓝紫,走到公堂上,这公堂上瞬间便似盛开了四朵娇艳的花儿。
被她们众星捧月般拥簇着的颜聿,身着一袭炫黑色绣大红花纹的宽袍,腰间系金丝镶珠玉带,狷狂中透着华贵。
他徐徐而来,整个公堂上,似乎独他一人灼灼耀目。
秦玖眯眼盯着这一行人渐行渐近,侍女再是如花似玉,主子再是俊美倾城,在此刻的秦玖眼中,都看不到,她能看到的,只有颜聿的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略微飞扬的眼尾,带着一丝邪魅和狷狂。眼底深而黑,犹若无月的子夜。最主要的是,那双眼很亮,堪比宝石璀璨,眼波流转间闪耀着令人无法形容的神韵,是那样的魅惑人心。
早已不是昨夜那般毫无神采,极其空洞。
有那么一瞬,秦玖的脑中是空白的。
倘若,此刻颜聿少了条胳膊,或者断了条腿,甚至于,他全裸着出来,她觉得她都不会反应这么大。颜聿居然装瞎,居然给姑奶奶装瞎!
这样的一双眼,怎么可能是目盲?
昨夜在温泉里的每一幕犹如闪电般再一次在脑中飞速闪过,她忽然觉得自己犹如一个被点燃了的炮仗,随时都会爆开。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装瞎将她看光光,末了,她还好心地递给他那盆紫牡丹。然后,今天,他过来到堂上来证明她昨晚确实奸淫了那四名少年。
这世上,还有比颜聿更无耻的人吗?
有吗?
秦玖斜着眼睛望着颜聿,眼中好似能射出冰刀子,扑哧扑哧一刀刀似乎都戳在颜聿身上。
颜聿却似乎根本就没有感受到秦玖目光中的杀意,他居然勾唇浅笑着回视秦玖。
两人的目光相遇,颜聿的眼睛似乎会说话,说的还都是甜言蜜语。倘若有人看不到秦玖的表情而是只看到他的神情,铁定会以为此刻的秦玖是含情脉脉地盯着颜聿的,铁定会认为两人正在眉目传情。
秦玖握拳,松开,再握拳,再松开,呼了一口气,才压下胸臆间那股戾气。
颜聿走到秦玖面前站定,薄唇一勾,惫懒一笑,略带惊奇地说道:“原来是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被抓了?”
秦玖强迫自己垂下头,不去看他那双波光潋滟的双眸,她觉得她再看他一眼,手中的绣花针估计就会不听使唤地飞出去戳瞎他的眼。她还没有昏头,此处是公堂,倘若此刻和颜聿斗上了,吃亏的人只能是自己。但是,这笔账,她记下了!
“请严王堂前上座!”京府尹孟怀忙恭恭敬敬地说道。
颜聿却连眼睫都不抬一下,自顾自在秦玖面前俯身,凑到秦玖耳畔低语道:“你还嫌本王我老吗?”
颜聿不说还好,他这一说,秦玖又记起昨夜,他说自己是童男子的事。敢情到了此刻,这人还记挂着昨夜秦玖说“嫌他老”那句。
秦玖压下心头的怒火,抬首朝着颜聿微微一笑,这笑容如初绽的优昙,带着迷离的娇媚。
“王爷正值青春年少,自然是不老!”秦玖一字一句咬牙说道。
颜聿似乎对秦玖的话十分满意,他浅浅地笑了起来。倘若不知他的为人,肯定会被他此刻迷人的笑脸萌得神魂颠倒,可惜,秦玖早已经看穿了这无耻之人的本质。她此时宁愿去看一头猪笑,也不屑于看他一眼。
秦玖冷哼一声转过头。
颜聿这才满意地向堂前走去。
堂前早就为他备下了座椅,颜聿俯身盯着座椅看了一瞬,长眉皱了起来。
四个侍女见状,忙趋步上前,一女掏出帕子擦椅,一女拿出新的锦绣坐垫铺上,一女奉上茶盏,一女跪下为其捶腿。
“貂蝉,这公堂我们还是第一次来,挺好玩的。”捶腿的女子一边捶一边说道。
“是啊,挺好玩的,玉环你说是吧?”奉茶的女子笑吟吟道。
“是呢。只不知这女子犯了何罪?”
“听说是奸淫之罪。”
“真的吗?昭君?”
“听西施说的。”
“哎呀,还有这样的女子啊!”
四个人旁若无人地开始唠嗑,公堂上的肃穆威严的气氛,瞬间消失殆尽。
貂蝉?昭君?玉环?西施?
秦玖侧目,这名字起的,足以看出其主子的为人,那该是多么的***啊!
这四大美人在公堂上你一言我一语,完全破坏了公堂上的肃穆气氛,连衙役都憋不住想笑。这种状况,秦玖虽未曾料到,但并不曾感到多么惊奇。毕竟,主子的为人在那里摆着呢,什么样的主子调教出什么样的奴婢,还真是没错。
京府尹孟怀似乎根本未曾料到这种状况,他咳嗽了一声,意在提醒几个美人收敛一下,谁知道他的咳嗽声根本压不过四女的说话声,没起什么作用。孟怀只得赔着笑脸向颜聿说道:“王爷,严王爷,您……”
颜聿斜靠在椅上,一手支着下颌,薄唇轻勾,一双慑人的魅眸中琉璃之光璀璨流转,他笑吟吟望着四个美人在那里玩闹,竟丝毫没听到孟怀的话,连眼风都没扫他一下。
孟怀噎住了,脸色变得很难看,但又不敢轻易惹恼眼前之人。
严王颜聿,外号阎王。他这个外号,可不光是因为他命硬克死了人,更多是因为他本人行事不按常理出牌,是一个擅长惹是生非的魔头。
孟怀偷眼望了望安陵王。
颜夙似乎早就料到请他这位皇叔前来,会是这种状况,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他微微眯眼,深邃犹若寒星般的眸光自孟怀脸上凌厉地划过,孟怀额头上冒出了汗。
安陵王颜夙他更开罪不起了,忙哆嗦着执起惊堂木,啪地狠狠一拍。
“肃静!”孟怀冷喝一声。
“威武!”衙役们齐声喝道。
“七叔,这里是公堂。”颜夙淡淡说道。
颜聿慵懒闲散地哦了一声,脸上笑容一收,眯眼对四个美人斥道:“这里是公堂,你们不知道吗?再胡闹,回去仔细你们脸上的胭脂。”虽然是淡淡的调笑的语气,说的也是玩笑的话,但四个美人瞬间噤声,悄无声息地站在颜聿身后,一言不发。
颜聿伸指在腿上闲闲敲了几下,薄唇一勾,惑人一笑,“夙儿,这一大早,让我来这公堂做什么?若是无事的话,我回去还要补觉,昨夜没睡好啊!”
“七叔,正是要问你昨夜之事。昨夜在路上遇见七叔时,我见七叔马车中有一盆紫牡丹,是在昭平的别宫得的吧?你昨夜到过昭平别宫后院中的温泉吧?七叔当时还警告我不要到昭平别宫的温泉去,说是去了会污了眼睛,七叔可否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颜夙闲闲问道。
“不错,我昨夜确实去昭平别宫了,这紫牡丹之事夙儿可千万不要告诉昭平才是。”
颜夙唇角勾着风度翩翩的轻笑,“七叔,此事我不会说的。七叔在温泉可曾遇见此女,当时她正在做什么?”
颜聿缓缓侧首,眯眼凝视着秦玖,唇边笑意渐渐扩大,望之有一股惊心动魄的味道,狭长的眸中,却含着嗜血的冷意。
“夙儿不说,我倒差点忘记了。昨夜在温泉,原本只想搬这盆紫牡丹回去,谁曾想到,遇到这个女人,害得我……差点丢了……嗯,差点被……这个女子强迫了。”
秦玖面色瞬间冷到了极点,其实早就想到了他不会有什么好话,但听到颜聿这么诽谤自己,还真是让人……受不住啊。
秦玖冷嗤一笑道:“严王真当自己玉树临风潘安再世?你这种货色,本门主可瞧不上眼。”
颜聿蓦然起身,快步走到秦玖面前,墨色锦袍上的血色花纹浓艳到极致,带着无以言喻的妖冶。他挑眉居高临下说道:“潘安是什么东西,本王比他有魅力多了。”说着俯身迫近她,贴近她耳畔,诱惑般低低说道:“怎么样,你若不嫌我老,我今日就救了你。”
秦玖慢慢地捏紧了拳头,回了他一个灿若娇花的笑意。心想:这可是你给我机会的,怪不得我。她蓦然出拳,砸向了颜聿的眼睛。
其实,这一拳早在三年前,她就想给他了。不过那时候她是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是丽京城第一才女,不屑于和他计较。可如今她是妖女,被扣了奸淫之罪的妖女,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秦玖原本冷着脸,眸中淬着冰。
这乍然一笑,就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蓓蕾,在一瞬间忽然盛放一样。何况,这朵笑容之花还浓艳娇媚,绝美至极。
颜聿猝不及防,被摄了一下心神。也就是这一瞬间,秦玖的拳头到了。
砰的一声,这一拳积攒了数年来的积怨和惊怒,挥出时,人们甚至能听到拳风掠过空气的声音。
沉闷的声音击碎了公堂上刚刚凝聚起来的肃穆和威严。随着这一声,颜聿的鼻血流了下来。他一仰头,躲过了眼睛,却没有躲过鼻子。
这一拳倘若真的砸在他眼睛上,搞不好他真的瞎了。
“啊!”“哎呀!”“天啊!”“王爷!”……
四大美人的惊呼声震天动地。
“你这个不要脸的妖女,你敢打我们王爷?”四女高声呼喊,几乎要和秦玖拼命。
公堂上瞬间又乱成了一锅粥。
秦玖冷眼望着这骚乱,胸臆间的怒气终于消淡了些。她昨夜既然根本就没有把四个少年怎么样?她自然也用不着他来救!
颜聿浑然没料到他会受到这么一拳,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近在咫尺间,他漆黑的眸中好似点燃了毁天灭地的火焰和冰冷的怒意。但也就那么一瞬间,他冷眸一眯,便转为复杂难解的光亮。他一把夺过貂蝉手中的锦帕,伸手按住鼻孔,缓步踱回到椅子旁,慢慢坐了下来。
颜夙也浑然没有料到,秦玖到了此刻还敢发威。他瞥了一眼颜聿,薄唇边勾起一抹淡笑。
“七叔,你没事吧?”
颜聿按着鼻孔,瓮声瓮气道:“没事。夙儿,这个妖女你一定要治罪。我告诉你,昨夜她不光想强迫我,还想强迫四名少年。”
“秦门主,你还有什么话说?”颜夙眯眼问道。
秦玖慢慢抬起头,冷笑道:“请问严王爷,你哪只眼看到我强迫他们了?”
“夙儿,我没亲眼看到!我只看到她要去解那几个少年的衣衫。本来打算看一会儿的,但是,她忽然相中了我,我只好吓得跑了。”颜聿慢悠悠说道。
秦玖刚听到他前半句,有些稀奇地扬了扬眉,等听到后半句,唇角漾起冷笑来。颜聿没有说亲眼看到她强迫那四个少年,倒是令秦玖有些意外的。原本以为她打了他一拳,他会在此处趁机报复的。
颜夙也有些意外,昨晚之事,在他心中,自然已经笃定那四位少年被秦玖夺了童男子之身以修炼邪功。而今日,他之所以早早派人去请颜聿过来做证,不光是因为他认为颜聿目睹了此事,更因为他知晓颜聿和他一样,深恨天宸宗。所以,对于颜聿方才说没亲眼看到,他有些不解。
“七叔,此事事关天宸宗,事件重大,你千万要考虑清楚,莫非你记错了吗?确定没看到吗?”颜夙直直望向颜聿,皱眉问道。他刻意加重了“天宸宗”三个字的语气。
颜聿低眸,唇边忽浮起一抹奇异的笑容,“还未隔夜,自然记得清楚,我确实没看到。”
颜夙伸指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不再看颜聿,而是转首问孟怀,“去问问那四名少年如今怎么样了?张御医可到了?”他原以为有了樱桃和皇叔做证,会很容易定罪,孰料,事情比他想象中难办,如今只希望那四名少年不要有事,能早点苏醒过来做证。
孟怀忙命人去请张御医。
秦玖听到颜夙的话,微微一笑。原本孟府尹这里,应当有仵作的,没想到颜夙竟召了宫中御医过来,可见这次是决意要给她定罪了。秦玖眯眼笑道:“孟大人,既然请了宫里的御医过来,不如请御医查看一下他们的身体,还本门主一个清白。”男子元阳是否已泄,还是不是童男子,可以通过查看身体知悉。
秦玖这番话一出,不光孟怀惊讶,颜夙和颜聿也极是惊异。他们不是没想到这个法子,而是此法对他们判定秦玖有罪无用。因他们已笃定秦玖之罪,早已断定那四名少年已非童男之身,所以检查结果若非童男之身,并不能证明就是昨夜因秦玖而失去元阳的,或许是早就失去了的呢。但反之,若四名少年依旧是童男之身,却足以证明秦玖无罪。
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秦玖会提出要用这个法子。
颜聿轻扯唇角,似笑非笑道:“此法极妙,不妨一试!”孟怀望了眼颜夙,见他以极慢的速度微微眯起眼,抬头直直盯着秦玖,神色平静如水。
“如此甚好,孟大人,就请张御医前去查看。”颜夙静静说道。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张御医被衙役带了上来。他快步走到堂前,“老臣叩见殿下,叩见王爷,见过孟大人。”
颜夙问道:“张御医,把你查看那四名少年身体的情况一一道来。”
张御医沉声禀道:“殿下,微臣查看了四名少年的身体,发现他们皆是中了一种奇怪的药物,所以陷入昏迷,状若危急。老臣为他们服下醒脑丸,不到一炷香,四人俱已醒来。体内精力渐渐恢复,无丝毫异状。”
颜夙挑眉,眸底波光明明暗暗。颜聿已经止住了鼻血,靠在椅子上慵懒问道:“那他们不是童男子了吧?”
“禀王爷,四名少年俱是童男子!”张御医沉声说道。
公堂上因这句话再次陷入到死寂中。片刻后,颜聿闻言拊掌而笑,笑声中有着令人不可捉摸的意味深长。
颜夙肃峻的脸上惊异的神色再次掠过,长眸中光芒极快地凝聚,似化作利剑向秦玖破空刺来。
秦玖缓缓站起身来,伸出葱白的手指弹了弹衣裙,迎视着颜夙冷峻的眸光,朱唇一勾,笑眸中一瞬间流光溢彩。她缓缓转首问孟怀:“小女子可以走了吗?”
孟怀不可置信地望着秦玖,看了一眼颜夙,再看了一眼颜聿,见两人均未有话说,只得草草说道:“既然四名少年已无事,秦门主自可离开。”
秦玖却站立不动,倘若她如此好打发,她就不是秦玖了。
她唇边笑容隐去,冷冷盯着颜夙问道:“殿下,此番你这般大张旗鼓将本门主擒来,又在这里公开审案,早已对本门主的名节造成了极大的损害。要知道本门主尚未婚配,原本到丽京是要找个好人家嫁了,此事一出,恐怕本门主不好嫁出去了。殿下,你说这可怎么办呢?”
颜夙长眸一眯,眸色幽烈深沉。
“秦门主的意思,是赖上本王了?”
“小女子哪里敢呢。只求殿下还小女子一个清白的名声。倘若小女子名声就此坏了,若是嫁不出去,还要劳烦殿下做个媒呢!”秦玖侧眸挑衅地望着颜夙,笑靥如花道。
颜夙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唇角笑容若隐若现,却未有一丝漫到眼底,“你还有贞洁吗?早八百年前就没有了吧。勾魂红衣!你以为本王这次没抓到把柄,你就是清白的了吗?”
秦玖听到勾魂红衣四字,唇角笑容忽冷,“殿下对本门主倒是知之甚多啊!”
“孟大人,退堂吧!”颜夙淡淡说道。
秦玖漫步出了公堂,门外日光璀璨,映照在衣衫上。身上暖暖的,可心中却一片幽冷。她轻轻叹息一声,知晓自今日起,昨夜之事必会传遍丽京,她的名节怕不会因为没有被定罪而稍有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