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壕无人性
裴谦之微微转头,余光瞥见后面的普六茹坚父子,心中暗暗品评一番,“早闻雁门郡公美姿仪,少聪慧。如今一见,果真面相矜贵,非池中之物。”
因普六茹坚曾立下汗马功劳,杨广也得以被封为雁门郡公爵位。
“少主慧眼,此子日后非凡。”裴谦之断言道。
黛琦微讶,杨广日后如何非凡,她自后世而来,自是清楚无比的。但裴谦之却是当下之人,仅一个照面便敢断言,这份相面功力倒也了得。
“都说裴右使精通相术,那便承你吉言了。”黛琦答得意味深长。
“雕虫小技而已。”裴谦之谦虚道,“属下至今看不透少主面相,看来还是学艺不精。”
黛琦笑而不语。
到了山上,又有一群人迎候,虽不盛大,却也庄重。
天色已不早,九重城便先安排众人休息一晚,明日再举办拜师大典。
“山门简陋,委屈圣人了。”九重城略带愧意道。
还真不是他谦虚,苍穹宫名为“宫”,实际上山上建筑却是跟宫殿丝毫不搭边。除了议事大厅建造的宽广一些,其余的建筑都是独立的小院,且还良莠不齐,有的甚至破败如茅屋。
这些独立的小院都是门中高层及其奴仆的住所,而一般的教众都分布在北周各地,经营各种营生以供苍穹宫日常开销。
山上确实人丁不旺。
而最豪华的院子却并不是掌教九重城的,而是左使谢玉的。九重城不重享受,反而更喜清修,故而他的院子十分朴素。谢玉恰恰相反,他出身士族谢家,向来奉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即便后来因故离家加入魔教,也不曾改了奢侈作风。
他的住处甚至应该称之为山庄别业才是。
如今要安排宇文赟的住处,九重城自然优先想到了谢玉。
枪打出头鸟嘛。
可怜谢玉这个平时龟毛之极,连自家院里的石头都不愿意让人碰一下的蛇精病,此时却不得不将主屋都给让了出来,而他本人则还要搬去跟裴谦之挤挤。
因为谢玉确实是蛇精病,不犯病的时候温文尔雅、公子如玉,但犯病的时候跟疯狗也没什么区别了。
九重城也怕他突然把宇文赟给“咬”了。
宇文赟好奢侈,但也不会不给九重城面子,再说分给他的住处已经是山上最好的了,他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就是总感觉有什么东西盯上他了一样,心里毛毛的。
谢玉暗暗磨牙,心道这别业他也不要了,以后献给宗门当客房好了,大不了再建一座。
有钱任性,就是这么壕无人性。
而普六茹坚父子则住进了原来的客房。
“这山中的确清寒,阿摐(chuāng)可能习惯?”普六茹坚有些担忧。
他自己是无所谓,平时勤俭惯了,再说行军打仗的时候比这苦多了。可自家儿子却是自小娇生惯养的,哪里吃的了这种苦?
这大抵是天下父母的共通之处。
杨广皱了皱眉,普六茹坚以为他是受不了,却听他道:“阿爹,儿子都九岁了,不要叫小字。”
小字即小名。
普六茹坚:“……”
“郎君、小郎,可要用飨?”分来伺候的婢子恭敬问道。
朝为饔,夕为飨,飨即晚膳。宋代之前都没有晚膳的说法。
普六茹坚微微颔首,示意她摆饭。
用过晚饭不久,普六茹坚带杨广去给宇文赟问安。
“随国公留下,雁门郡公且退下吧。”宇文赟冷言道。
杨广担忧的看了父亲一眼,普六茹坚微微摇头,示意无事,让他暂时告退。
自杨广拜黛琦为师后,宇文赟便好生冷落了他们一段时间。普六茹坚每每都装糊涂,不论宇文赟说什么,他都恭敬听着,让人挑不出错处。
普六茹坚心中清楚,即使没有这一出,宇文赟对他也是颇多猜忌,连带着他的长女在宫中也极为艰难。可如今杨广拜入苍穹宫,宇文赟心中再恼火,却也不敢轻易动他们一家。
此时宇文赟屏退杨广,留下普六茹坚,无非就是想撒撒气而已。但他又不敢对魔门弟子杨广下手,便从他父亲身上找补了,说到底还是欺软怕硬。
杨广出了谢玉的别业,正往回走,却迎面碰见了一人。
这人瞧着约莫十八九的年纪,一身月白游侠服饰,面容俊俏,神情却带了点痞气。
他的眼神让杨广有些不悦。
“你是何人?为何挡住本公去路?”杨广喝问道。
“你既要拜黛师妹为师,又怎可对我无礼?我是你师伯。”徐仲挑眉。
杨广却道,“魔尊与师父并不曾说过我还有师伯。”
徐仲面色一僵。
“我确是你师伯无疑,我师尊乃是掌教师兄、苍穹宫长老冯岩之。”徐仲解释道,“这回你清楚了么?”
杨广皱眉,“你要作甚?”
徐仲心说这小子可真不会聊天。
忽然,徐仲身形一闪,快如旋风,伸手抓向杨广脉门。
杨广一惊,本能的后退两步,想要躲开他的袭击。
然而对方武功太高,年仅九岁的杨广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下一刻,右手脉门便落在了徐仲手中。
徐仲扣住杨广的脉门好一番查探,还顺势摸了一遍他的骨骼。
“嘿嘿,果真是好根骨。”徐仲眼珠子一转,“依我看,拜黛琦为师实在是埋没了你的资质,不如拜我吧?嗯?再者,拜一个只比你大了一岁的小娘子,说出去脸上也无光啊,哈哈哈!”
杨广又羞又恼,“大胆,你是专程来羞辱本公的么?”
这一声喝,颇具威严,倒是令徐仲吓了一跳。
“雁门郡公这话从何说起?”徐仲随即笑眯眯道,“我所说全是为你考虑啊,都是拜入苍穹宫下,拜我岂不比拜黛琦更好?”
“人无信不立,本公既已拜入师父门下,又岂能另投他人?你是想陷本公于不信么?”杨广质问道。
“大典尚未举行,还不做数不是?”徐仲不在意道,“你不妨考虑考虑?”
“不必考虑,此事断无可能。”杨广严词拒绝。
徐仲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笑着掏出一柄匕首,“也罢,不过作为师伯总得送份见面礼,你该不会嫌弃吧?”
杨广默默盯了他一会,伸手接过匕首。
这匕首倒是挺华丽。杨广心中默默腹诽一句,回去之后顺手打赏给了婢子。
婢子惶恐不已,差点还以为这位小郎别有深意想潜她。不过随后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晚一些时候,普六茹坚总算回来,杨广将之前所遇之事说了。
普六茹坚凝眉道,“拜师大典之后,你再与黛少主说明即可。”
作为一只政治老油子,普六茹坚自是嗅出了其中不寻常的气味,这魔门怕也不是上下一心啊,而他们初来乍到,对山上情况还不甚明了,可不能让人随意给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