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小说第6章 金手指
陈婆子原先看不上卫蓁，觉得卫蓁身上拧着的那股劲儿和严家格格不入，甚至她还觉得卫蓁是故意摆出一副半死不活的臭脸来给严家人看。
一想到自己放在心肝儿捧着的儿子终日要面对这样的臭脸，陈婆子就对卫蓁提不上丁点儿好感，直到她发现卫蓁与严钊相处得还可以，虽然新夫妻俩的关系并没有急速升温到如胶似漆的地步，但也没有闹红脸。
在成亲前，这两人从未见过面，刚开始相处的时候有点小别扭也是正常的，陈婆子是过来人，这点可以理解。
如今看到卫蓁开始替严钊考虑了，心下又觉得欢喜了几分，她同卫蓁说，“你陪苗苗好好聊聊，这女人家一辈子就嫁一次，她有顾虑也正常，但我这个当娘的还能害她？”
“嫁一个家境不错的，日子过得松快安生，多少？若是嫁一个穷的，这辈子都活不自在，不是有句话叫贫贱夫妻百事哀么？”
“行，我同小妹聊聊。娘，这事儿急不得，小妹年纪还小，说不定往后有更好的等着呢！”
“媒婆嘴里能够三分真话就不错了，也没听说过哪家女人生孩子就要了命的，那王家布庄家大业大，生孩子的时候能不请产婆和女医？怎么还就闹出人命来了？说不定背后有什么隐情呢！”
卫蓁随手给陈婆子画了一个大饼，顺带着粉碎了李媒婆给陈婆子画的美好蓝图。
按照李媒婆的说法，严苗苗嫁给王家布庄的少东家就是顶好的，再也挑不出比这更好的亲事了，可卫蓁却不这么认为。
挑一个有本事且知冷知热的男人嫁了，不要盯着现在口袋里的银子多少看，搏一个将来的前程，不比给人当后娘强？
陈婆子一听卫蓁这话，心里顿时就犹豫了，虽然卫蓁说的东西有些捕风捉影，但她不敢拿自己闺女的命去试啊！
乡下人哪个没听说过大户人家的弯弯绕绕，万一那王家布庄的少夫人真是因为有的没的送了命，她把闺女嫁过去做平妻，可不就是把亲闺女推进了火坑吗？
陈婆子揣着嘀咕出了门，严苗苗红着眼睛看了卫蓁一眼，咬着嘴唇说了一声‘谢谢’，面上依旧冷冷清清的。
过了好会儿，严苗苗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子，这才同卫蓁说，“三嫂，我嘴笨，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讲，只能绣慢点儿，你先看看能不能看明白，如果有哪里看不明白的，你再问我。”
卫蓁咧咧嘴角，“行。”
这还是严苗苗第一次喊她三嫂呢！
严苗苗在那儿一针一针地绣着，卫蓁坐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竟然一点一点看痴了。
卫蓁看到的不是严苗苗，而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那中年妇人坐在一间僻静的绣楼里，每绣一针，就会给卫蓁讲一句下针的诀窍。
说来也是奇妙，那中年妇人每说一句，卫蓁都会牢牢记在心底，丝毫不觉得厌烦，等那中年美妇将一幅图绣完时，卫蓁竟然生出一种‘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恍惚，明明才看那中年美妇绣了一幅图，却感觉那美妇已经绣完了山川河海，日月星辰。
卫蓁心下一惊，认真地朝着那中年妇人绣好的东西看去，却发现原先清晰无比的一针一线都变得模糊了，根本看不大真切，就如同笼上了雾气一般。
那中年美妇伸出手指朝着她眉心一点，笑容温和。
“没想到你第一个学到的东西竟然是我的传承，这样也好，大劫将至，我教给你的可不仅仅是刺绣，还有成衣。”
“切记要用心揣摩，勤学苦练，这样才能将我教给你的东西融会贯通，我在你心底种了一粒具有织造天赋的种子，这粒种子能否发芽，能长成什么样，看你愿意付出多少的心血与汗水。”
那中年美妇的身影连同绣楼都渐渐变成了虚幻，卫蓁回过神来，她感觉手腕上星轮化作的镯子微微有些发热，她身上更是直愣愣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她定睛看向严苗苗手中的绣图时，严苗苗才下了两三针。
卫蓁扭头看向严苗苗之前绣了半张的图，刚才她看的时候，还觉得这些图绣的鲜活有趣，现在再看，却发现有些呆板了。
虽然严苗苗绣的漂亮，但卫蓁总觉得缺了几分灵气，看着严苗苗绣的图，就感觉是在看一个双目无神的美人般，皮相自然是好的，却没有了神韵。
卫蓁不动声色地看着严苗苗手指捏着绣花针在布面上穿来穿去，明显看到了几处与那中年美妇所讲有出入的地方，她皱了皱眉，继续看着。
这一看，就是小半个时辰。
严苗苗绣的是一只蝶戏牡丹，小半个时辰，她堪堪绣完一只蝴蝶翅膀，长时间的垂着头让她感觉脖子有些不舒服，便放下手里的活儿稍微活动了一下，又从箱底找出一沓图样来，挑出几张简单地递给卫蓁。
“三嫂，这是我早些年入门学艺时用过的图样，不算难，但入门时因为什么都不会，所以学起来比较困难，还容易扎到手，你可以先挑一张自己喜欢的简单图样来绣。”
“你看我绣蝶戏牡丹简单，但实际上那幅图我已经绣了不下百次，绣哪儿该用什么样的线，针该怎么挑，这些都早已牢记在心里了，所以省略了很多步骤。”
“但三嫂你是新学，还得一步一步来，选好样，然后在绣架上固定好绣布，再画样和取线，最后才能动手绣图，切记绣图的手要干净光滑，不然弄脏弄坏绣布就得不偿失了。”
“我当年入门学了三个月，绣出了第一朵让绣工师父点头的喇叭花，绣工师父教给我的东西都在这小册子上记着，我的字没有我三哥的好看，三嫂你将就着看就行。”
卫蓁接过严苗苗给她递过来的东西，翻看了一下那些图样，上面多数都是一些花花草草，最难的应当就属一条鱼和一对鸳鸯了，那本小册子上确实记了一些东西，只不过字迹稚嫩，一会儿大来一会儿小，与美观是半点都搭不上边的。
“行，我回去琢磨琢磨，如果有问题再来问你。”
卫蓁不是不识趣的人，她看得出来严苗苗的兴致不高，就主动找了个坡下。
等卫蓁出了门，严苗苗的眼泪说掉就掉，噼里啪啦地砸在那绣绷子上，将半只蝴蝶翅膀打湿一片。
她只想找一个像她三哥这样清风霁月的人，至于家中是贫是富，她根本不在乎。
如果找不到像她三个严钊这样的人，她宁可一辈子都不嫁，只是可惜……想到严钊对卫蓁说话时那亲密的模样，再想想与她越来越疏远的关系，手中的绣花针一不小心就戳到了手指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