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溺水病患
那是一个人形。
这里除了她以外还有别人么?!
巨大的恐惧骤然笼上心头。她现在毫无防备,一口气也快要耗尽,若遇到威胁,基本毫无胜算!
恐慌之下,罗瑛完全停住了动作,紧张地看着那道人影从上方漂过,缓慢,安静,一动不动——就像一大块死气沉沉的浮木。
罗瑛有些迷惑,再凝神注视时,看到了在水中散开的长发,以及一张血色全无,双眼紧闭的人脸。
罗瑛:“……”
家训有云,为医见伤病者必救之。
罗瑛咬着牙,双臂架着人死命往岸上拖去。
要不是答应过爹,她才不会管这不知死活的“尸体”呢!
“真是!沉死了!!!”
好不容易将“浮尸”捞上岸,罗瑛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她拿起衣裙迅速套上,将“浮尸”仰面翻了过来。
这人的身形很高大,双腿劲瘦修长,漆黑如墨的衣衫被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猿臂蜂腰,浑身的肌肉匀称,一看就是会武的练家子。
罗瑛不由得有些警惕,伸手拨开他的头发,忍不住挑了挑眉。
长得还挺帅。
男人的脸颊消瘦,五官十分英挺,苍白的双唇紧紧闭着,呼吸已几不可闻。罗瑛两指按上他的脖子,感到微弱的脉动,心里松了口气。将人放平,毫不犹豫地解开紧紧缠缚的腰带,揭去上衣,精壮结实的胸膛便袒露出来。
男人原本蜜色的肌肤被泡得有些发白,小腹上嵌着道长长的刀伤,已经不渗血,但皮肉翻出,看上去甚是可怖。
罗瑛扫了一眼,好在不算很深,便先不去管。单手掰开男人紧闭的双唇,清除了口中的异物,附身开始做人工呼吸。
相贴的嘴唇由凉转热,反复几次后,男人终于有了气息。罗瑛喘口气,屈起膝盖,将男人翻过身撑住,快速地拍打其后背。不多时,有水从口中流出,男人的皱着眉头呛口气,呼吸终于完全畅通了。
罗瑛神经放松,疲惫地看了一眼身旁装满石头的板车,心中一声哀叹:今天的活算是白干了。
傍晚时分,劳作了一天的村民扛着农具,远远看到新来的女大夫吃力地拉着板车,从坡底下一步步地挪了上来。
捞溺水的人上岸和拉晕倒的人上山,究竟哪一个更困难?
罗瑛已经答不上来。因为——她已经快要累死了!!!这人看着瘦,搬起来怎么这么沉!
有好心的村民见状,忙上去相帮,一看板车上拉着的“货物”,登时全身发僵,愣在了原地。
哪、哪、哪里弄来了一个男人?!
罗瑛拉人上车时,无意间把他遮住的上衣又蹭乱开来,导致男人领口大敞,浑身濡湿的直躺着,简直分外引人遐思。
村民的脸色复杂起来。前几日害的李二赖泻了三天,差点丢掉半条命,这次又搞来这么个不知死活的男人,难道女大夫真得如他们传的那样,是个罗刹转世?!
“这位大哥,”罗瑛满头大汗,发丝黏在鬓角,衬得艳丽的脸庞分外柔弱,“劳烦帮个忙吧。实在是拉不动了。”
村民老脸一红,把方才的猜疑丢到了九霄云外,推着板车,将人直送到了家门口。
王寡妇看到时吓了一跳,忙过来问怎么回事。
“河里救上来的。”罗瑛擦擦脑袋上的汗,喘口气道,“大姐,能不能帮忙烧点热水?我待会儿要用。”
离水一段时间后,男人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罗瑛脱去他的衣物后,发现腰间和大腿上居然还有几道伤。
“必须包扎了。”罗瑛皱起眉头,用盐水做了简单的消毒,又在伤口附近擦了一层提纯过的白酒,从药箱里取出了一只白瓷小瓶来。
淡褐色的粉末散发出甜中带苦的味道,均匀地散落在绽开的伤口上。罗瑛一边抖瓶子,一边止不住心疼——这是她最后一瓶金疮药了!那么上好的三七让她再去哪里找!
“妹子,你要的麻布。”王寡妇走进来,一眼就看见床上赤条条躺着的男人,顿时羞得整张老脸都发红,“妹子!你咋把他衣裳脱了!”
罗瑛接过布,纳闷道:“不脱怎么包扎伤口?”再说,就露个上身和大腿而已,她也没脱光啊。
王寡妇急地直跳脚:“哎呀!你还是个黄花闺女,传出去了可怎么嫁人!”
罗瑛不在意地笑,将伤口仔细地包扎上。
什么嫁人不嫁人,她两辈子加起来活了四十多岁,也从没有过这个念头。尤其对现在的她来说,依照娘亲的期望,周全自己,好好生存下去才最重要。
“哎哟。”王寡妇如临大敌地守在一边,待她处理完伤口,慌忙拉过棉被将男人从头到脚罩了个严实。
“妹子,你心善,年岁又小,不知外面多少夹枪带棍的口舌!”王寡妇苦口婆心地劝道:“幸灾乐祸,见不得别家好的大有人在,嘴碎起来,都只顾糟践,谁管你是善是恶?咱可千万得小心防着!”
罗瑛一愣,蓦地想起白日里那些村民复杂的表情,不由得额角发痛起来。
她又险些忘了这出……
只因爹娘都是出世的性子,她自小放纵惯了,时常适应不了这种束手束脚的糟粕观念,先前在县城便吃了大亏,如今身在乡下,怕是更要遭人白眼。
罗瑛不由得将目光转移到沉睡不醒的男人脸上。
无论如何,得赶紧把这麻烦解决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