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再等等
她睨了一眼身旁已微微向后缩了缩的几个婆子,心里忍不住啐了一口。
这时候都成胆小怕事的缩头乌龟了!
正讷讷不知如何圆话时,侧后方一个精瘦婆子站了出来。
“大小姐莫要动怒,王嬷嬷就是心直口快了些,大小姐为夫人守灵三年,自然感动了佛祖,这份恩德回返于您,夸大小姐美貌,正是在夸大小姐诚心呢!”
她面容倒是一派温贤,不卑不亢,一番漂亮话说出来,竟看不出半分谄媚和讨好的意思。
倒像是真情实意,发自内心的赞美。
王嬷嬷也是被江画意一时间给威慑住了,如今有这人帮话,脑筋一下子转过了弯,忙不迭点头称是。
天寒地冻的,她脸上却出了一额头的冷汗,冷冽的风刮在脸上,在风中忍不住抖了几抖。
注意了那精瘦婆子一瞬,江画意对王嬷嬷似笑非笑道:“王嬷嬷身边倒是有一个得用的人。”
几番交锋下来,王嬷嬷再不敢随口说话,强笑着点了点头,征询道:“大小姐,那咱们是现在出发?来时将军和夫人在府里正翘首以盼呢。”
语气越发谨慎了起来,生怕哪里不对又惹恼面前这个看似言笑晏晏却话如尖刀的大小姐了。
墨色闻言瞧了自家姑娘一眼,眉头微皱。
这王嬷嬷被教训后,看着虽恭敬多了,但带着一行寥寥十数人本就不合规矩,若真被这样接回,只怕不日便会成为京中谈资。
想到这里,不由觉得有些悲哀,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但母亲又何尝不是为女儿遮风挡雨的斗笠?
曾经夫人还在的时候,姑娘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心酸之余,也忍不住有些气闷和憋屈。
如今宜安郡主便能这般怠慢姑娘了,也不知道等回了将军府还会发生什么事。
大将军也是,难道就允了这样的行径么?
见江画意迟迟没有作答,王嬷嬷心里又忍不住打起了小鼓。
这丫头还有什么心思?
众人神色尽收眼底,江画意看向王嬷嬷,笑了笑,瞧了一眼天色,抬手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眉宇间隐有愁色。
“我自然是想早日回将军府的,只是……咳……咳……”
墨色忙上前,搀住江画意的手,触手冰凉,便用双手为其取暖。
“这身子有些不爽利,风吹得我实在头疼。”
江画意顺势倚靠在了墨色身上,秀眉微蹙,倒是真有几分体虚气弱的感觉。
“姑娘,屋外寒凉,还是先进屋里暖暖身子吧。”
墨色接过了话茬,柔声道。
王嬷嬷听完嘴角都抽了抽,这主仆两个,做戏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方才牙尖嘴利的时候,看着可是精气神一点不缺,片刻功夫,这点风就受不得了?
不过,心里想归这么想,王嬷嬷脸上还是堆着笑:“大小姐想来是受了点风寒,马车上是放着暖炉的,保证热乎,不会再让大小姐受凉的。”
江画意还没说话,墨色已经冷眼看了过去。
“王嬷嬷,我家姑娘的身子你如何清楚,回京的路程少说也有二三十里吧?天寒地冻,且不说姑娘这会儿已染了风寒,便是这马车七颠八倒的,也着实受不住。”
王嬷嬷面上一僵,这主仆两个,是真打算不回将军府了?
“墨色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夫人既遣了老奴们来接大小姐,老奴自然是妥当安排好了一切,绝不会让大小姐受累……”
“墨色,我有点累。”
还没说完,江画意的话音已经软绵绵地飘了过来。
“王嬷嬷,我家姑娘要休息了。”
墨色扶着江画意越过众人,进了厢房,竟是再也没有管在院子里的一行人。
看着紧闭的厢房房门,王嬷嬷咬了咬牙。
江画意若不想动,自然不能强行将人带回,就算耽误了回去的时间,要受责罚,她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和着血往肚子里吞。
谁让人家会投胎,再是落魄,也还有个定北侯府嫡女出身的母亲!
清心寺位于明元山之上,山顶开阔,这时节冷风呼啸,带着刺骨的冰冷袭来,让院子里站着的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王嬷嬷,这下怎么办?”一人忍不住问道。
王嬷嬷让她们跟着来清心寺接江画意,也是借着这个机会出来玩一玩。
都说这大小姐丧了母,又在这清心寺住了三年,脱离一切的贵女教养和闺中集会,算得上是个落魄小姐了,定然好拿捏。
如今确实是在路上玩好了,但眼下接不到人如何回去交差。
“我怎么知道?!”
刚才在江画意主仆那里受尽了气,如今又在这寒风冷天里站着,王嬷嬷哪有什么好脸色。
那人遭了王嬷嬷的奚落,也闭了嘴。
先前那精瘦婆子倒对她安抚地笑了笑,然后才道:“王嬷嬷,如今瞧着大小姐一时半会怕是不走了,不如我们便先转回马车,比干站在这里受冻着凉强。”
见是帮自己解围过的人,王嬷嬷眉眼柔和了许多。
只是这寺里的僧人也真是无礼,这么久竟也没人给她们安排个厢房避寒。
想起江画意的母亲宋玫虞是清心寺的大善主,方才又同慈安大师一起出现,说不定便是江画意授意这么做的。
她倒要看看这丫头能拖到什么时候!
“你说的是,大小姐既然不走,我们便一直在这里等着,等大小姐休息好了,与我们一道,才好回去跟将军和夫人交差!”
后面几句,说得极其大声,生怕屋内听不到。
“这刁妇,真是狗仗人势!”
屋子里正替江画意端来手炉的墨色忍不住朝外面啐了一口。
江画意笑了笑,淡淡喝了一口茶,屋子里熏笼都烧了起来,暖意很足。
脸上因这道笑意显得润泽明丽,眼中神采奕然,哪儿还有刚才的那幅疲态。
“姑娘,我们便真的这么跟她们耗着吗?”
墨色眼里却是闪出了一抹忧愁,王嬷嬷明知道她家姑娘不动身的原因,可并没有打算回返的意思,拖下去不是办法。
“自然得走,但不能这样走。”
江画意轻轻看了墨色一眼,梨花木小几上的紫砂观音熏炉里正燃着她喜欢的桂花香,桂花开在秋季,趁桂花才开放三四分的时候,将花摘下,用熟蜜拌润,密封在瓷罐中,深埋入地下,进行一个月的“窨香”。
焚香时将窨过的桂花放在香炉中的银隔火板上,随着炭火悄熏,桂花一边吐香一边慢慢打开,待到花朵完全开放,也就是其花香散尽之时。
知她喜爱,虽耗时费力,赶在岁余穷阴之前,定北侯府都会命人制好送来,年年如此。
江画意轻轻嗅了嗅这桂花香,道:“再等等。”
墨色自六七岁起便一直跟在江画意身边,深知江画意的脾气秉性,江画意话没说清楚,她也不追问。
姑娘定有自己的打算,而她只需要相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