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荒诞录》第10章 陈西洲(入海)
“是啊,你爸说的对。”李晓慧也苦口婆心的说道:“我和你爸爸如今都有了各自的家庭,你想要个家,就是在把我们往死路上逼,我们不可能因为你的原因再离婚复合的。”
“可是我就是只想要一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地方的家,一个自己能住的地方,不用再寄人篱下。”陈西洲静静的说着,他看似在与自己的亲生父母说,其实这些话,只是这么多年来,他压抑的自言自语罢了。
如果养父母还活着,那么他也不会想起寻找亲生父母的念头。他只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他只是一个缺少父爱母爱的可怜人。
“你想买房,那更不可能了!”孙强此刻也不想伪装了,他用手指着陈西洲道:“你要知道,你生活的那个城市的房价究竟有多贵,我们虽然想补偿你,你也不能这样狮子大开口。”
“对呀。”李晓慧在这一刻完全站在了孙强的一面,电话里她也说道:“我们对你有生育之恩,你想买房得找你现在的父母啊!”李晓慧并不知道陈西洲的养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李晓慧的话彻底的惹怒了陈西洲,他的笑容也消失了,他声嘶力竭道:“生我的是你们,卖我的也是你们!你们这么不负责任,又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你!!!算了,孙强,你自己解决吧,我不管了……嘟……嘟……嘟……”李晓慧干净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孙强揉了揉额头,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语重心长的对陈西洲道:“小佳啊,你也不小了,应该也懂事了。我们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啊,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你也别怪我们,我们……”
孙强的话还没说完,陈西洲已经起身往外走了,他已经不想听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了。
陈西洲这次来并不是兴师问罪,也并不是想向他们要什么补偿,他只是想找到一丝慰籍,想拥有一个家。
“哎,小佳,你别走。”孙强追上陈西洲,他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叠钱塞到陈西洲的口袋里道:“这些钱你先拿着,不够了你再跟我说!”
陈西洲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话,他头也不回的走了。望着陈西洲离去的背影,孙强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么晚了,他连挽留陈西洲都没有挽留,因为在他看来,陈西洲就是来向他们讨债的。
夜色深沉,城市到处充斥着霓虹,陈西洲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行走着,这陌生的城市虽然生活着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但是却无法带给他任何一点心安和慰籍。
陈西洲找了一间旅馆住了下来,此时此刻的他心中有无数的委屈需要倾诉。然而茫然四顾,这个城市并没有听他倾诉的人。
打开短视频平台,他开启了直播聊天,他要将自己的心事委屈统统说出来,说给这个世界,说给不认识的陌生人。
有时候落井下石的往往是自己最在乎的人,亲友一旦反目,其仇恨亦然最深。
陈西洲倾诉着这么多年来的委屈,很快他的直播间便有了很多人围观。有人安慰,有人嘲讽。有人庆幸,有人挖苦。
他的倾诉通过短视频平台,向整座城市蔓延,向全世界蔓延。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他的事情,知道了他的委屈,而这些人里也包括了孙强和李晓慧。
陈西洲并没有任何目的,他只是在倾诉着自己的委屈。在直播时,有人告诉他可以去海边看看大海,大海无边无际,可以消除一切苦难,可以忘掉一切烦恼。
倾诉了一阵,陈西洲下播了,他决定睡个好觉,然后就做火车去看大海。将心事倾诉出去,这一夜他睡的无比香甜。
天亮之后,陈西洲买了一张飞机票,因为这座城市离海边太远,所以他只能买飞机票。
在上飞机之前,他给舅妈打了个电话,告诉舅妈他要去海边散散心,让她们不用担心。他登上了飞机,开始踏上了去海边的旅程。
办公室内,孙强脸色铁青。陈西洲昨晚的倾诉,让他和李晓慧两个人在网上已经是人尽皆知,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孙强不会坐以待毙,成年人的能量永远比想象中的要大。为了不让自己身败名裂,孙强和李晓慧二人商量了一下,两人请了包装推广公司,经过添油加醋的改编,将陈西洲说成是一个逼着亲生父母买房的混蛋。
网络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上网的人也很少拥有理智,他们喜欢站队,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去谴责,哪怕未知全貌,却丝毫不影响他们肆意的在键盘上敲出一行行杀人诛心的话语。
孙强花了大价钱去推广,网上的风向变了,从一开始的骂他们转而都去骂陈西洲了。
而这一切,在飞机上的陈西洲根本不清楚,他还想着像海子一样,去面朝大海,看一看春暖花开。
当飞机平稳落地,当陈西洲打开手机,当那铺天盖地的谩骂如雪暴一般朝他席卷而来时,他的精神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不明白,自己不过就是想要一个家,不过就是想得到一丝温暖,怎么全世界都在骂他?难道一个人追求自己的幸福也有错吗?
大海一望无际,风吹动着海浪一波三折,一处观景台前,陈西洲面朝大海,席地而坐。
他认认真真的看着眼前的这片海,海鸥在头顶自由自在的盘旋着,海风吹动着他的脸颊,他微微闭上眼睛,很是享受。
关掉了手机,一切的喧嚣仿佛都与他无关,静静的听着海风的吟唱,宛如置身天堂。
夜色降临,周围的游人渐渐的也少了。陈西洲就这样从白天一直坐到了晚上,他打开了手机,谩骂依然未停。
此刻他的内心无比平静,他的头脑也无比清醒。他不在去在意那些谩骂,也不在意那些颠倒黑白的言论。
他像一个真正的勇士一般,打开了平台的编辑器,缓缓打出一行字:
生时即轻,还时亦静。阳光终将照入深渊,而我亦将归于大海。
他更新好这一切,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对那些无知者的嘲讽,亦是对这个世界的无情嘲讽。
关掉了平台,他又给舅妈发了一条短信,嘱咐舅妈好好照顾姥姥姥爷,他回不去了。
安排好一切,他拿出一个小瓶子,小瓶子里是他治疗抑郁症所需的药品。他将那些蓝色的胶囊放在手中摆弄着如数家珍,数了一遍后,他将那些药一口全部吞服了进去,然后目光再次看向面前的大海。
黑暗中的大海不复白天的美丽,如同深渊巨兽张着血盆大口择人而噬,而陈西洲相信,阳光也终将会重新照在海面之上,在虚幻之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养父母正在冲着他伸出双手,他笑着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当我来到海边,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的魂体依旧保持着他生前习惯性的微笑。或许死亡对他来讲是新生,是解脱,是开始。
铺天盖地的谩骂,他无能为力,颠倒黑白的世界,他无力回天。毕竟他终究只是个孩子,面对资本的洪流和这不分青红皂白的人间,他只能以最笨的方式来捍卫自己的尊严,而这短短的故事却是他的一生。
或许是因为眷恋与不甘,他的魂体留在了人间,而我寻找而来,将他带到原点送入阴。
看着他的魂体透过原点,慢慢消融,他在人间的这一世结束了。回望人间,天堂与地狱相互交融在一起,这就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