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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护士的日记》第9章 夜色深沉

夜深沉,睡不着。

这里没有钟,没有什么可代表时间刻度,哪怕最粗糙的太阳月亮也没有,也无星光,天上乌黑一片。天气很凉了。室内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欲灭不亮。我凭着呆家几个月的感觉猜测:是晚上十一点半到十二点之间。

睡不着就爬起来坐着理头发:头发太长,它们已零乱了一天,天亮了就该借剪刀剪掉。但寨上有剪刀吗?敢借吗?说不定剪刀也藏着霍乱弧菌。那就先把剪刀消毒了再剪。我轻轻拨弄长发,心想生长十九年了,再过些时间就跨到二十岁,这头发是伴我一生了。留长发很麻烦,但这是风景,一段可以证明一个女人曾经年轻过的风景。

我母亲曾经几次也要动刀剪我头发,说头发长没用的,还吸掉营养。再说女人的长发在结婚怀孕生娃喂奶后,再没有用处,不再算是风景,而成累赘,因此很多女人随着结婚,长头发纷纷消失。那么年轻时留长发也没多大意义,只能证明它曾经在过一个妙龄女郎的头上昙花一现。

拨弄着头发,我在胡思乱想:这是什么地方?我是什么人?我为何要躺在这里?10月2号,昨天;10月1号大家都冒着大雨从县城来坡龙。我们忘记了在学校时每年都过的节日——国庆,可我们这些天一直在“远征”,正奔跑在霍乱防治战线。我们在乡府过节,乡府为我们做了饭菜。

10月2日,我们从乡府奔上山头,自从到了山头,我们一直忙碌到现在。

睡觉前,翟哥回来了。因为吊瓶已经滴完,翟哥也不叫我去拨输液管,而是自己拨。他回来后说病人脱险了,可以睡个好觉。

我们三个女的,我睡在最里,美女护士睡中间,防疫女睡外边。铺盖是从县红十字会捐给的。棉被不大,好薄的,但也勉强了。因为还不到雪花飘飞的深冬时节,不是很冷,我们会度过寒凉之夜的。

弄完头发,我注意看睡房:上面盖着黑色瓦,四周是泥巴墙,墙体出现些裂缝,裂缝不很大,但这两天一直下雨,总有着一种不踏实感。巡寨时我已注意到百家寨都是用木柱起房,谓之木楼木屋,没有一间房是用泥巴做,唯独小学例外。我们睡的房间约十二三平方米。房间不宽,但够了。

是的,她们都睡了,美女还打鼾。她的鼾声不粗,像有人在断断续续拉二胡,久不时才有半声呻吟,像有痛苦元素。

我睡不着,脑里总跳荡着两天来的奔波,很想把这些写到日记里,但是这里只有一个煤油灯,光线不足。现在是难得的宁静,屋外的雨还是不大不小,这雨不会停了。

我突然就想写日记,但灯不够亮。白天想写没有时间。暗夜中,我从自己的行李包摸到那本日记本并写下几颗字:十月一日,国庆节,我们行走在层峦叠嶂山水间。翻过另一页,十月二号,雨,从乡里赶往云雾缭绕的山头,巡寨,起霍乱医院,救危重病人。每页就只记录几个字。我想待将来有时间再来补充以完整记录心路历程和霍乱防治。

写几分钟后,呆愣,然后把日记本收了,躺下来让自己的头发铺满一地,强行闭起眼。

但只闭一会,眼皮里便出现画面:我和一个同学在见习时互相练习往血管扎针,我扎同学的血管成功了,但她扎我三次也不成功,我感觉很痛,她不敢再扎。但老师吼着要继续扎直到成功。老师说现在是给一个没有病的人扎,扎五针八针都不要紧,但如果你面前是一个病人,你就没有不扎或扎病人超过三四针的理由。不扎针,生命就将逝去,你到底扎还是不扎。

然后老师又转向我说你要忍受痛,因为只有感觉到疼痛,扎进心底的疼痛才会被记录在脑海,你才会坚定给病人扎针轻稳准,减少病人的痛苦。因为曾痛过,所以才会认真扎针,减少病人痛苦,这是做一个合格护士的先决条件。

我还在回忆,突然就见小猫咪在暗夜在墙上跳荡着一直朝我奔来,但一直没有奔到我眼前。小猫咪,它是我毕业后等工作分配时的伙伴,没有它,我不知道要怎么过。可现在我却丢下它来到乡下。它好吗?它孤独吗?不得而知。只要我一闭眼,小猫咪小老虎的映象就出现在我的眼皮睫毛,有时清晰,有时模糊。我有工做不孤独了,可它一定孤独。这只猫咪是我毕业后没有工作,母亲特地买来陪伴我的。

“喵喵,喵喵,”小猫咪声声叫唤,我眼开眼,一切都是零,没有它的映象。我真睡不着了,我想着我的猫眯,它是多么漂亮又可爱好,温润的鼻子,透亮的眼睛,斑斑点点的毛,还有它开始学会了跑出门去做什么。

墙那边的男士们估计很累,大家睡着了。由于墙壁到处有缝,他们的鼾声要么从瓦片上传来,要么从墙壁裂缝传来,隐隐约约,却又是清晰可闻。男人睡觉都是有鼾声,很粗糙,而我们女人大多没有鼾声,偶尔一两个人有也是很轻轻的,均匀的,温柔的,像是一首音乐。

我刚想着这些,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喊叫声,先是隐隐约约传来,后来越来越近,最后是一声可怜的叫喊。不行,有情况。我打了个激棱爬起,美女医生也爬起来,豆鸡眼防疫女也爬起来了。

有一个人来到了我们的门外面猛拍门。

“医生,不行了,快点,快不行了……”

“走,一起走。”隔壁翟哥刚睡着不久,半梦半醒中马上爬起披上白大褂冲出门,我和美女护士打开门,抓起吊瓶和输液管,拿着电筒和打狗棍追在翟哥和黄脸医生后面。

半路上,翟哥一棒击中吼叫着跑来要袭击我们的一只大黑狗。狗的叫声很可怜,大概受伤了。我们迅速飞到病人家。

在进到房内时,我被吓怕吓懵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正在呕吐。她的呕吐很是特别,只见她一再强忍,突然一缩脖子一收腹,一股水向着房子的楼上射去。这样的喷射性呕吐真不知要用什么词形容。病人一阵大吐后,身体已站不起,倒在地。她见我们来了,在渴望着我们能帮她。在看我们时,又一串的水状物吐射向我们。我们没有办法躲开,只好头脸都是。

“病房应该可以了,一起把病人抬去霍乱医院抢救吧。”翟哥说,然后我们几个人把奄奄一息的病人半抱着走向暗夜,一会儿就到了霍乱医院。

真的,经过头们和寨子五六个年轻人配合,一个庄重的霍乱医院已盖好,只是墙壁还没有全部完成。我们抬来了课桌并成病床,把病人放在床上抢救。到了医院后,病人再度大量吐泻,这么做是很危险的。我们得争分夺秒给她输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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